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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理手(1 / 2)

海风渐紧,浪涛一阵阵地扑来。后浪打着前浪,让潮头更上层楼,便是已然牢牢在鬼门礁下了锚的福船,也被打得不住摇晃。只是任谁都不曾想到,有一艘小船正在向这边驰来。

大明海禁,已是屡禁屡开。嘉靖二年,因为有日本的细川藩与大内藩同时派使团朝贡,在宁波因争执勘合真伪,发生了争贡之役,因此海禁更严。除了一些不怕死的渔民,近海几乎已看不到海船,更不要说是这等天气了。这艘小船却在浪涛中夷犹如意,直如快箭,径向鬼门礁而来。

小船的船头上正是少芸,船尾处坐着的年轻女子则是阿茜。这等风浪天,也不必划桨,阿茜只是把着舵,控着小船在波涛间穿行。这小船其实只是艘摆渡用的小舟,本不适合在外海航行,但在阿茜掌控之下,却是穿波逐浪,屡屡化险为夷。少芸也没想到阿茜这般一个少女竟有如此高强的控船之术,眼见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已能看清鬼门礁边停的正是那艘福船。阿茜低声道:“少姐姐,追上他们了!”

少芸也已看见了那船。这船靠在岛礁边,一片死寂,只随风浪微微晃动,而船上也只有一点微明,定是守夜瞭望的水手所在。她道:“阿茜,小心点,船上可能会有人监视。”

阿茜点了点头道:“嗯。”

这船很小,最多不过坐五六人。也正因为小,几乎是贴在水面上的,在这等无星无月的夜间更难被人发现。少芸自然也会划船,但在这等风浪的海上将一艘小舟操控得如此得心应手,实非她所能。如果不是阿茜,别说赶上这艘福船,只怕出了港口没多久便被浪头打翻了。眼见小船离那福船越来越近,似乎马上会撞上,但阿茜船桨一扳,小船轻轻巧巧地侧转了船身,几乎贴在福船上一般靠了上去。

若是直直撞上去,福船上的人多半会察觉。可如此一来,虽然也有轻轻的碰撞,却已混在了海浪的拍击之中,就算少芸都不太感得到,更不消说是大船上了。她对阿茜的控船之术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真是术业有专攻。阿茜才这点年纪,竟有这般手段。”眼见小船贴着福船停下,她小声道:“阿茜,令兄呢?”

阿茜也颇有点意外,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咦,哥哥他们还没来呢?”

小船已经靠到大船边了,照理铁心那一支人马应该同时杀出,如此重拳出击,打张永一个措手不及。就算现在风浪渐大,隔得远一些便看不清楚,但铁心他们的船总该比少芸乘的小船来得更快才对,但左右看去,根本不见有别个船只。少芸皱了皱眉道:“难道铁心先生找不到路?”

阿茜喃喃道:“鬼门礁这地方很好认,哥哥怎的会不认得?不过他给过我两个信号,要我万一等不到他,便放信号。只是现在放的话……”

现在放信号已是打草惊蛇,便是阿茜都觉得不对了。少芸心头却是一亮,已然明白铁心的用意,他仍是想让自己去充当探路之人,否则岂会给阿茜这个信号?显然铁心是想让自己去担负所有危险。他还生怕自己会变卦,所以一直都不明说,直将自己到了这艘福船下才露出真意来,看来他想坐收渔人之利的心从未变过。但就算已经看透了铁心的用心,少芸亦知自己已没有别的路可选,只能一步步走下去了。何况,就算没有铁心这路人马,现在张永已在眼前,少芸无论如何也要赌一下自己的运气。

夫子,你将这局棋交到了我手中,我纵然不敌,也要战到最后一刻!

想到此处,少芸暗暗咬了咬牙,小声道:“阿茜,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我上去。若是有什么不对,你便放信号。”

阿茜睁大了眼,顿了顿道:“可是,少姐姐,你这样……”

阿茜似乎真个不知她哥哥的真实用意,但安知她不是在作伪。少芸心中一阵烦乱,阳明先生不在了,她都想不出自己还能信任谁,她道:“不要紧,你自己小心吧。”说罢,伸手过去一掌贴在了船帮。这船还甚新,船帮甚是光滑,不过终还有些藤壶贻贝之类生着。少芸正待向上攀去,却听阿茜低声道:“少姐姐。”

阿茜在这当口还开口说话,少芸亦是略略一怔。她转过头,也不说话,却见阿茜眼里竟然有一丝忧色,轻声道:“少姐姐,要当心啊。”

如果这也是作伪的话,这少女未免也太可怖了。少芸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让阿茜放心,便提起了右足。她右脚下装着靴刃,右脚轻轻一点,靴刃刺入了船帮少许。一感到脚尖吃住力,少芸掌上一捺,人已然升上了尺许,左脚尖在船帮吃住力的地方一点,右脚已提上来又轻轻插入了船身。轻轻巧巧几个起落,便已攀到了船舷边,阿茜在小船上看得目眩神迷,心道:“少姐姐原来身法如此之强!”她却不知少芸的身法之强,原本就已罕逢其匹,加上她身上这件斗篷,更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单论身法,不论是阳明先生还是张永,都已较少芸逊色了。

待攀到船舷边,少芸小心探头出去看了看,见甲板上空无一人。海风正紧,这艘福船虽然已下了锚上好了缆绳,仍是在风浪中不住地微微晃动,又是在这等寸草不生的礁岛上,看来水手也不会自讨苦吃地在这样的天气里巡视。她定了定神,翻身跃上了甲板,人如一团烟气,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一上甲板,少芸便闪身贴到舱门边,抬头看着舵舱。整艘船上,现在也唯有此处还有一点灯,那儿应该有人还在守夜。她伸手一搭,翻身上了舱顶,站到了舵舱外。

舵舱里挂着一盏油灯,有个水手正睡眼惺忪地靠在舱壁上打盹。少芸刚翻身到舵舱外,那水手正好睁开了眼。睡眼蒙眬中见门口赫然多了个人,那水手吓得当即便要叫喊,只是没等他叫出声,少芸的长剑已然直刺过去,顶在了他咽喉处。

剑气阴寒,剑尖已刺到了皮肤,只消再进得一分,气管喉管尽断。这水手吓得脸色煞白,但长剑却顿住了。

纵然阳明先生告诫过她,做事定要当机立断,不能有妇人之仁,可少芸看到这水手恐惧之极的眼神,终是有些不忍。她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便不杀你。”

少芸身上穿的乃是那件斗篷,中原一带极少见过这种打扮,那水手一时也猜不出她是什么人,还只道也是佛朗机那样的外洋人。待听得少芸开口,他露出一丝惊异,点了点头。少芸见他点头,将剑向后挪了挪,低声道:“张永可在船上?”

水手又点了点头,低低道:“张公公便在门口那舱。”少芸的长剑抵住这人的咽喉时,剑气透体而入,虽然没有皮肉伤,却已让他的声音变得极是沙哑。他倒是怕少芸听不清,还指了指靠舱门的那座舱。少芸道:“多谢了。”长剑往下一沉,剑尖在这水手前心膻中穴一点。她这手刺穴功夫已练得颇为高明,剑尖也不曾刺破那人皮肤,剑上劲力先把这人的要穴封了。

制住了这水手,少芸转过身,翻身跳下了舵舱,连一点声响都不曾发出。这时她就站在舱门口,依那水手所言,靠门口这座舱里住的就是张永了。少芸将长剑插入门缝,轻轻一顶,只觉里面的门闩轻轻巧巧便被顶开了。

如此轻易便开了门,少芸都有些意外。看来张永也根本不曾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这般的风浪中摸到这艘已经出了海的船上来,而这个一直几乎难以捉摸的大敌现在如同俎上鱼肉般任由自己处置,少芸几乎不敢相信。然而就算到了这等时候,少芸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张永这人实在太可怕,就算伤势未愈,仍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少芸猛地推开了门。

刺杀之道,并非一味地只能隐于暗昧。越是面对厉害的对手,就必须越出他的意料之外。这等木门纵然轻轻推开,也难保不会发出声音。而一旦被张永发现,那么这点难得的先手之利必然也就保不住了。以最短的时间突袭,才能把握住致胜之机。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利之声,门一下开了。少芸正待冲入屋中,但就在门开的一瞬间,眼前却有一点寒星疾射向她的面门。

甲板上多少还有一点微光,这座舱里却是暗得没一丝亮,这一点寒星越发显得突兀。

是剑光!

少芸万不曾想到舱中竟然会有人暗算自己,此时她右脚已踏入舱中,左脚犹在舱外,右脚猛然用力。她身形之灵便,实非寻常之辈所能梦见,借右脚这一蹬之势,左脚已然踢起,钩住了门框,身体忽地凭空跃起了尺许。本来她站在门中,根本无法向左右闪避,暗算那人亦是算定了这一点,心想少芸唯一可做的只有疾退,因此这一剑全然不留余地,凌厉无比,定要叫少芸难逃这一剑穿心之厄。哪知少芸竟然不退反进,这一剑贴着少芸的身体刺了空。他正待回剑防御,少芸已然一剑斩下。

这一剑凌空而落,力量虽然不及此人之大,剑势之锐犹有过之。那人一剑用老,哪里还逃得开?少芸恼他暗算自己,也料定舱中伏下的定不止一人,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张永,这一剑亦是毫不留情。黑暗中只听得一声惨叫,少芸的剑已在这人腕上重重划了一道,此人的手腕就算不断,也是筋脉损尽,这一辈子都休想用剑了。

惨叫声甚粗,定然不会是张永。少芸一直不敢有丝毫大意,但此时才明白自己仍是低估了张永。张永早已发现了自己,却一直隐忍不发,等的正是自己进舱这一刻发起暗算。只是施暗算这人也没料到少芸会有这等破门之举,仓促间不能隐去剑上锋芒,这才被她及时发觉,否则黑暗中无声无息,无形无色的一剑,她纵有通天本领都躲不过去。这一刻少芸背心亦是冷汗涔涔,心知舱内定不会只有这一个埋伏,正待闪身退走再做定夺,可刚从门框上跃下还不曾站稳,眼前忽地一亮。

寻常灯火,再亮也不过如此。但这道光却亮得异乎寻常,几非人间所有,简直就如眼前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人从极暗之处突然来到极亮之处,眼晴不能适应,会被晃得短时间失明。少芸全然不备,下意识地便用手挡到眼前,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只觉眼前一黑,已然什么都看不到了。而就在这一瞬,她右手腕一紧,被一根细索缚住。

这根细索与少芸那绳镖索一般无二,也是以天蚕丝混合鹿筋揉成,就算以精钢快剑去斩也斩不断。少芸心头一寒,左手疾伸,便要去握右手长剑,可手刚伸出,左手腕上却也一紧,又一根细索飞来,将她的左手也缚住了。少芸的力量并不算小,但飞索缚住她双手的这两人显是神力之士,力量之大,罕有其匹,左右一拉,少芸双手被拉得分开两边,长剑“当”一声落到地上。少芸心中不由大悔,心道:“夫子告诫过我,可我还是轻敌了。”就在片刻之前她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此时方知自己原来早已堕入了对手的圈套之中。就算是在这孤悬海上的礁岛避风,张永仍然不曾有半点大意,而自己却当真将张永看小了。

刚才那道奇亮无比的光一闪即逝,此时听得“嚓”一声轻响,黑暗中亮起了一团光,但这回只是寻常的灯火,有个说尖不尖、说沉不沉的声音道:“惠妃娘娘,不出督公所料,您果然来了啊。”

这是谷大用的声音!

灯光甚是柔和,少芸的眼睛也已渐渐恢复,面前一切慢慢清晰起来。一个水手模样的汉子站在她跟前,一把剑落在脚边,左手抓着右腕,衣襟上尽是血,手腕上亦是一片鲜红,自是暗算她反被斩伤手腕之人。而这人背后靠墙站着一个肥肥矮矮的无须汉子,正是谷大用。谷大用的嘴角微微斜着,似笑不笑,手中还拿着一个铜质的圆筒,方才那种异样的亮光定是从中发出来的。在谷大用身边,一个白头老者坐在一张靠墙的大椅上,赫然便是张永。

谷大用将那铜灯放在怀里,伸手又摸出一把短刀,小声道:“督公,我服侍娘娘去见先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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