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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在后(1 / 2)

紫宸殿外,更加热闹了。

赵熠又抬来了一座棺椁,空旷的平台上横列着三具尸体,简直旷古未有,见所未见。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此刻天空中的滚滚黑云。

“老四,这是什么?”皇帝眉峰一挑,语气中充满责备。

“父皇,这是儿臣抢救下来的六皇子遗体。”赵熠道。

“抢救?”韩为道咬得牙格格作响,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盯住赵熠。

“对。儿臣方才去开封府取证物,谁知都亭驿那边突发大火,儿臣担心契丹使团的安危,因此立刻赶了过去。万幸的是,驿馆内人员无一伤亡,但冰室在火势之中岌岌可危。儿臣见他们人手不够,就主动帮忙把六皇子的遗体抬了出来。因为驿馆内一片狼藉,无法保存,儿臣心想这是重要证物,便自作主张把它带进宫。正巧刚刚在閤门厅,儿臣听到诸位对于六皇子的死因仍有疑问,不如就在此开棺验一验,谁真谁假,一看便知。”

“你竟敢碰六殿下的圣体!”韩为道出离愤怒了,他早上出发前,特意嘱咐过自己的下属看牢冰室,按照他的部署,绝不可能出现问题,这一切必然是赵熠搞的鬼!现在他的脑中只想着一件事,把赵熠千刀万剐!正欲出拳之际,他再次感到怒火攻心,身上的力气被抽离,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身旁的契丹侍卫见状,忙扶着他坐在椅子上。

皇帝不置可否,韩为道无力出手,其他契丹人不敢吱声,于是赵熠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叫来开封府的仵作,当即开棺验尸。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六皇子并未中毒,而是死于腰斩之伤,契丹人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将他的尸体缝起来,并在其面部五官上留下假血迹。此外,棺椁里还有一串虎牙手串,其中两颗两寸长的獠牙,与圊厕内的坑洞严丝合缝,不差毫厘。

如山铁证面前,契丹侍卫们个个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反倒是韩为道呼吸大为缓和,脸色渐渐平稳,扬起头直面大宋君臣一道道狂怒而厌恶的目光。

赵熠见他毫不畏惧,心中一边惊于他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另一边更加谨慎,以防他巧言反扑:“韩将军,知道你漏算了什么吗?当时你抬着六皇子的尸首游街,只想着让满城百姓帮你见证六皇子死于中毒,却没想到有人会发现他的衣服被换掉了。我想,六皇子原本穿的紫色公服满是血污,你只好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由于你们两人身材差异太大,故而你的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尤其不合身,只到膝盖之处。”

“哦对了,还有一点。”赵熠停顿片刻,索性将韩为道谋划中的所有败笔一一指出来,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你在辰时正刻看到了六皇子的尸首,不立刻报案,反倒召集下属闭门密谈,直到近午时才入宫。这中间一个多时辰,你派军医缝好尸体,换上衣服,又让他划破自己的手指,在六皇子脸上做伪证,对吗?那军医来见我的时候,右手食指上还有伤口呢!”

随行的契丹侍卫们,包括布格,听到赵熠的话不禁打起寒颤,他怎么仿若开了天眼,全盘掌握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此时,一直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发话了:“韩为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每一口气仿佛都有千钧重,这种无可比拟的天家威势让人不由自主地膝盖一软想要跪服。

然而韩为道却是个异类,他恢复了六皇子出事前谦谦有礼的态度,对着皇帝躬身道:“陛下,韩某承认确实是对六皇子的圣体做了些手脚,但都是有苦衷的呀!萨满教是我国的国教,阿德兰神是掌控契丹人生命和灵魂的神灵,若一个皇族死时尸身不全,会遭到阿德兰神的诅咒,一则不能超生,二来不得入皇陵,只能抛诸郊野,任由野兽啃咬尸身。陛下,此番出访,韩某本应护卫六皇子周全,却不料发生这样的惨剧,我怎能忍心让他成为孤魂野鬼!故而补全他的圣体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啊,陛下明鉴!”

韩为道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还扯出些神神叨叨的讲究,大宋君臣闻言,简直像当堂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得要命。皇帝还没发话,洵王就忍不住怒骂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韩为道,你之前那般跋扈,那般蛮不讲理,不仅数次主动攻击我四弟,更是设置重重障碍阻挠案件侦破,我看你根本就与烟柳班的凶手是一伙人!你们合谋害死六皇子,还倒打一耙,妄图让我朝担下这个罪名,是也不是?!”

韩为道极为平静有礼地回应道:“洵王殿下,我根本不认识烟柳班的人,而且之前也说过了,我确实不清楚六殿下与他们有什么打算。我做的,只是为六皇子的身后事尽一份心,修补了他的圣体而已,其余的全不知情。”说完,韩为道缓缓站起身,面向赵熠和皇帝深施一礼:“祐王殿下,韩某代表大辽子民,感谢你将杀害六皇子的凶手绳之以法。陛下,既然真相已水落石出,那这两个凶手我就带走了,告辞!”

“韩将军,今日你为何总是着急走呢?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这里有一物,是有人在沉香棚附近捡到的。”赵熠从怀中取出一块椭圆形的腰牌,呈给皇帝,“父皇,这是一块虎纹木质腰牌,据说是契丹侍卫的贴身之物,不知真假。”

韩为道终于找到了一处破绽反击,他立刻让一个契丹侍卫解下腰间的饰牌递了上去,坚定反驳道:“非也非也!那腰牌绝对不是我方之物。陛下请看,真正的契丹腰牌是方形鹰纹铜质的。”

赵熠扑哧一声笑了笑,拍拍自己脑袋,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铜腰牌,道:“嗐,韩将军,你看我忙活一早上,都糊涂了,眼睛看错,嘴巴也说错了。父皇,真正的腰牌是这一块,确实如韩将军所言,是方形鹰纹铜质的。”

韩为道没料想又着了他的道,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时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

皇帝漠然地看着赵熠在众人前演的一出戏,对比了一下两块腰牌,确实一模一样,沉声问道:“老四,你方才说这腰牌在哪里拾得的?”

“烟柳班常驻的勾栏名叫沉香棚,有人于八月十七日在沉香棚后面的林子里,捡到了这块腰牌,而后卖给了金记当铺,儿臣便是从当铺买来的。这一应物品流转都有当铺的记录,父皇如有疑问,可以随时调阅。”

这番话说出来,再次在群臣中引起震动——八月十七日,六皇子出事当天,有契丹侍卫去过沉香棚,他能去做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

“韩为道,你分明早就知道了凶手!竟然还屡次坚称与他们并不相识?呸!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盛怒的洵王挥动着双手,大叫道。

韩为道现在真的无话可说了。他对赵熠的恨意如滔滔巨浪,几乎突破天际,此时一切算计都被揭穿,他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任何后果,只想即刻取了赵熠的性命。

“赵熠!”韩为道一声嘶吼,咬紧牙关想要奋力跃起,却发现自己竟四肢无力,完全动弹不了,他浑身的怨气上涌,悲愤地骂道,“卑鄙小人!你对我下毒!”

“韩将军,你中毒了?”赵熠十分恰当地表现出大吃一惊,“朝堂之上,陛下在此,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压根都没碰你,怎么给你下毒?”

“定是方才打斗之际,你下的毒!”韩为道喘着粗气,只感觉自己愈加疲累,连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

“韩将军,你该不会闻到了我衣服上的熏香吧。唉,我最近睡眠不好,便点了些安神助眠的香料,你难道也没休息好?不然怎么会一闻就困倦呢?”赵熠皱着眉,看起来万分疑惑。

“你!你,你…”韩为道心力交瘁,无力地垂下头颅,几近失语。

“唉,韩将军,你是大辽的忠臣,其实我也不相信是你害死了六皇子。”赵熠见状,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你一直视我如洪水猛兽,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家的后院起了火呢?”

韩为道猛地抬首,双眸瞪得浑圆,眼白处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赵熠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最后一件证物——从王玻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书信,交给刘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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