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自认有了充分的准备，大周朝堂之上的这次觐见，依旧给秦征带来不小的压力。

朝堂两侧，手持护板的三、两朝臣，加上并不明亮的大殿灯烛，让天子的朝天殿里显得愈发空旷。

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人，佝偻着身形陷在高大龙椅的阴影里。

秦征心中暗想，这就是另一个爹？

显然，这个爹不像秦牧那个老爷子阳光、霸气，说话时都是少气无力的，显得有些虚弱。

秦征倒是明白，大概也不能太过苛责这位大周的天子了，听说他这些年过的属实不易。

大周开朝立代七百年，姬离是第三十五位天子，年号天厉。

大周洪元二十五年，秦征那个素未蒙面的爷爷，也就是曾经睡灭了韩国的前任天子，以六十岁的高龄，弃俗欲而觅天道，乘九辇，西出京安，欲登昆仑，自此一去不返。

姬离以弱冠之年，被以王司徒为首的元老们扶上龙椅，起初晨钟暮鼓，倒也像是一位少年天子该有的样子。

奈何这大周的气运

天厉元年正月，姬离登基天宝，四方诸侯前来朝贺。意气风发的弱冠少年，按照祖制击九鼎，然九鼎不鸣，天厉成为第一个不得不延用前朝五律的无音之朝。

这不是一鸣惊人，而是一不鸣惊人，天下震动，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测姬离的天子之位是否不为天意。

天厉三年终，本是天下咸宁的辞旧迎新之际，大周祖地岐山大震，封神台垮塌，姬离不得不抽调人力，重建仙台。并在开年之际，素衣清斋，于祖地罪己面壁。

天厉五年起，整个京安以西的大周之地连旱三年，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姬离步行至沛山，祈雨三次未果。

天厉十年，旱灾之后，紧接着蝗灾，铺天盖日的蝗虫如同乌云一般遮蔽了天空。

饿殍载道，哀鸿遍野。大周至渭洛之间，原本丰沃之地，变成了被山贼野盗，魑魅魍魉霸占的人间炼狱。

大概是被命运按在地上摩擦习惯了，这个原本已入而立之年的大周天子渐渐麻木，开始享受另一种做天子的生活，与宫女内侍，躲在王宫后院，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如今这位刚刚年过半百的天子，佝偻着身子坐在天子宝座上。仿佛随时会被一阵大风给吹灭的蜡烛。

秦侯四公子，携大秦朝马三百匹，献与大周，并代秦侯牧，感谢天子圣恩。

禀告过后，朝堂上是一阵压抑的沉寂，秦征等了一会儿，那个如同纸片的身影才晃动了一下，

秦牧为何不来？

禀我王，西戎贼子日渐势大，为抢朝马，屠灭了秦人白洛部，秦王正在整备人马，准备反击。

哦，就他那点人马？秦侯替大周守住国门就行了，不必好勇斗狠。

接着，姬离又问，

既然说是来献马，那马呢？孤王怎么没有看到？

这是一道送命题，幸好秦征已经做好了准备，

朝马众多，借道赵境时走到幽云郡已经粮草不济，为了确保朝马安全，目前都在幽云的昌郡马场。

哦？

姬离原本想要发飙，可是昌郡确实是自己一夜后，答应借给赵媚儿的。如果现在借题发挥，只怕自己的丑事又要被众人往事重提。

大家先退下吧，我还有事想要单独问问秦征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