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亦曦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今日之辱。

沐凛带他来到会客厅，让他亲眼看着她与武帝签字画押，以彼此国祚立下誓言。

宣帝第一次发现，他是这么无能，软弱到根本守护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武帝临走之前说，希望璟盛与大秦配合，早日放出两国联姻的消息，还在璟盛的大秦使者会再次提亲，一个月之后正式迎亲。

“朕只有一位姐姐，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大秦此举过于仓促来不及准备妥当。”

联姻已是板上钉钉，宣帝的言语真诚，武帝不好拂了小舅子的意思，最终商定在两个月之后的吉日来迎亲。

沐凛全程只是淡淡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思绪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

她把自己卖了，她这么想。

等她回过神时，武帝已经走了。宣帝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轻声道：“姐姐，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是无意义的事。”沐凛抿了一口清茶，极淡的神色中透出几分飘渺。

她转世为凡人不是为了搅乱天下，如果天下苍生与萧幕允只能选择一个，她只能选择苍生。

她改变不了师父这一世的命途，但她会陪他一同承受所有痛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只要是凡人，谁能逃得过？

谁也逃不过。

她也逃不过。

宣帝望着她，有一种她不在俗世的错觉。

他这个姐姐啊，有时候像神仙一样，流露出的人的情绪太淡了。明明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与心爱之人分离，却没有多么难过。

他能感受到，她不是装作若无其事，而是真的风轻云淡，并不为此感到十分痛苦。

这样，也挺好。

人生来不如意，直到死去，还是很可能不如意。皇姐这样淡漠的性子，焉知非福。

沐凛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喝完半杯茶，寇鹰过来回禀，车驾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该动身回去了。一路上沐凛拒绝与宣帝一架马车，而是落在宣帝的车驾后面，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宣帝明白，不管怎么样她的心情都说不上好，体贴地表示了理解。

沐凛一个人坐在宽大舒适的车驾里，腿上盖着毯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萧幕允失望地看着她，双手紧紧钳着她的肩膀，痛苦地质问她为何违背约定。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眼前之人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而且越来越模糊，连面部轮廓都看不清了……忽然的，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眼眶中掉落，脸颊上滑过一行温热，湿漉漉地汇聚在下颌处，溅落在地上，一滴一滴。

原来她在梦中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沐凛忽然醒了。她睁开眼睛望着华丽的车内顶，久久不得言语。

这大概就是难过吧。

不，她还有一件事忘了做，她应该写一封信寄给萧幕允。希望在联姻的消息传到天澜之前，她的信件可以赶到……其实沐凛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因为她的的确确，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誓言。也许看完了信，萧幕允的心情会更加糟糕。

但她必须要找点事做，从梦中醒来，无数糟糕的负面情绪发酵，几乎要将她撕个粉碎。

沐凛在马车上，勉强写了一封长信。写完之后自己看了一遍，心情稍微顺畅了些，却又窝成一团扔掉了。

再次提笔，这次写了一封特别简单的信。

世事无常，欲嫁他人。

一开头就是这么八个字，然后把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顺便说了她过段时间就会去天澜的事。

沐凛把信折好，用信鸽寄了出去。

她的心情似乎也随着飞上蓝天的白鸽变得空阔了一点。

暂时就这样吧，她这么想。

几日之后，他们回到了璟盛皇都。

沐凛问宣帝：“公主府修葺好了吗？”宣帝点了头，于是沐凛搬出了皇宫，住进了焕然一新的公主府。

“最后一段时日，皇姐不愿在宫中多陪陪朕吗？”

沐凛的回答很无情：“陛下迟早要习惯，您最忠实的伙伴，只有皇权。”

宣帝的笑容温软灿烂，“皇权也许会背叛朕，但皇姐不会。”

沐凛相信他这句话完全发自内心，越是这样，越让她感到讽刺。

沐凛冷不丁道：“可是从一开始，陛下就动了推开皇姐的心思。”她不会背叛宣帝，但宣帝会背叛她。

以沐凛的聪慧，即使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后来她总会想明白——宣帝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

三十万大军潜入嘉岫关，宣帝真的一无所知么？延迟一天才能到达的八百里急报，是他最根本的情报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