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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生而死,向死而生(1 / 2)

顾景愿惊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

昨夜经历的事情像梦一样,变得恍如隔世。

顾景愿打量了一周自己的房间。

并未发现任何多疑的迹象。

那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没留下任何痕迹地离开……

他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顾景愿闭了闭眼。

眼睛还是有些酸痛。

那不是梦。

若本身是梦,他又怎会那样轻易入眠……

“曜阳?”荣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今日怎么比我醒得还晚?没事吧?……我进来了啊。”

荣神医的声音在外响起,不一会儿,木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内部打开,一身青衣的荣大夫出现在门口。

顾景愿说:“荣兄请进。”

荣清并没有进屋,只是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曜阳昨日睡得还好?”他问。

顾景愿与往常一般点头道:“还行。”

昨夜虽然睡得时间不长,但也好歹睡了一个整觉。

因此,他气色比起前几日来,竟也好了许多。

只是看着又有些心神不宁。

先前荣清要他去洗漱,一张脸他洗了快半个时辰才洗完。

而后他们一起在院中吃早午饭,吃到一半,顾景愿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表情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曜阳?”荣清不解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顾景愿忙回过神,摇头。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说:“只是有一位朋友,从前我一直以为他……”

当初没有来帮我,是因为他刚刚即位,也一样孤立无援。

后面的话,顾景愿两片薄唇抿紧,没说出口。

他思绪飘回到过去,十四岁分化、和弟弟一起被带到父亲身边,做检验的那个时候。

在此之前,他和弟弟的身份对外界来说都是个秘密。

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天阴人。

而对于与西域相近的北戎来说,貌美的天阴人是珍贵的宝贝,但若是……诞下的孩子中有极阴之体,那便是不祥之兆……

那个孩子,一定要被杀掉。

相反的,若所诞之子是并非极阴之体,则不会有丝毫影响。

无论是貌美的女儿还是预示祥瑞的极阳之体,在当地都是一个好的兆头。

他们的母亲便是生了一对男孩儿。

天阴人十几岁时会发生一次分化,在那之前,他们与普通小孩并没有什么差异。

他和弟弟便是被养在外面,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判决的那一天到来。

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顾景愿也一直过着与王子无异的生活。

吃穿用度,习武射猎,王宫里的兄弟姐妹们享受什么样的待遇,他与弟弟也同样享有。

那些年父亲还会经常去看望他们。

他坐过父亲的骏马,经常被父亲抱在怀里、举过头顶,父亲对他与弟弟一直都抱有很大的期望。

他们的母亲早在他们很小时便病逝了。

曾几何时父亲对于顾景愿来说意义非凡。

即便父亲的王宫里,其实还有很多子女。而父亲对他们每一个都很好。

但顾景愿觉得无所谓。

为了博得父亲的喜爱,他可以不断练习。

一直练习。

直到做到最好为止。

北戎比大宜还要看重武力。

父亲只喜欢他们骑马狩猎,与人搏击,不喜他们去读中原地区的诗书典籍。

他便不读。

父亲喜欢男孩子有阳刚之气,他便日夜辛苦练武,即便面容越长越偏向于俊秀,即使顾景愿也极喜欢这种俊秀。

可十四岁之前,无论是比武还是单纯搏击、弯弓射箭,王宫中都并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但一切都在那一天变得不一样了……

一滴血液落入魔根花汁中,变成了蓝色,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若那滴血没有变蓝,他大抵会有个名字,叫程曜阳。

顾景愿如今也无法想象,前一刻还亲厚待他、称赞他的父亲,为什么转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父亲笑着抱走了弟弟。

那是顾景愿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记忆里他似乎是睁圆了一双眼,无比惊慌地,看着父亲与弟弟逐渐变远的侧颜。

……

在那之后,等待他的,便是被丢进一个冰冷的房间里,直到被处死的那一天。

……

后来就是漫长的逃亡。

活下去的本能驱使着他去想很多法子,试图逃走。

第一个,他便想到了那个昔日跟他玩在一起,如今已经是大宜皇帝的龙彦昭。

只是好不容易递出去了消息,他却没有等到对方的支援。

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猜到了对方一定是不方便、能力所限,所以当初逃跑、被追杀、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不怪他。

也不怨他。

只是那时候太冷了。

天地间总有飘不尽的雪花。

仿佛他的感官和知觉都被寒冷的坚冰冻住了一样,很长时间,顾景愿都什么也想不了。

无法思考。

对外界亦是一无所觉。

他不怪他。

真的不怪。

只是在那段黑暗的、看不见光亮的日子里,昔日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淡了许多。

他们还被顾景愿记得,但存在感又是那么薄弱。

除了……

所有人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以至于后面来到了大宜,龙彦昭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皇帝。

一个曾经的关系淡到不需要刻意记得、特别相认的皇帝。

白月光之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嬉闹而已。

——太后不喜皇上留后,于是朝中没什么势力可以依附的皇上便说他只喜欢程启。

如此而已。

但他并不知道龙彦昭那时候竟然是那样惨。

他也不知道原来皇上还一直都记得那件事。

……

他不知道龙彦昭已经尽了力。

…………

莫名的,顾景愿的眼眶有些发热。

……不管过去的事情如何,至少有一个人还在真心惦记着他。

他从未想过,这个冰冷坚硬的世界里,他也能够在一个人的心里留下痕迹。

或许这便是不虚此行了吧。

“曜阳……”

听见荣清的声音,顾景愿猛然回神。

荣神医不放心地看他:“你今日好像特别不开心啊。”

“没有。”顾景愿轻轻地笑:“今天很开心。”

“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对了。”他又说,“明天我便启程去南部了,这几日多谢荣兄关照。”

“……明日便走?”荣清愣了一下。

“可是距离杨晋的忌日,还有一段时日啊?”荣清望向他:“你原本不是要等祭拜完杨晋之后再离开吗?”

“不等了。”顾景愿摇了摇头。

他猛眨了两下眼睛,唇角轻微上扬,含蓄地笑道:“他是豁达不拘小节之人,原本就不看重这些。”

顾景愿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正午,不适合祭拜了。

如若不然,他都想今日就去,今日就走。

……既然已经得知龙彦昭真的将他放在心上过,那他就更加不能留在此处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隐隐觉得皇上对他动了情,转念又联想到曾经他们之间的过往,觉得皇上纵然深情,但也不会失了理智,所以也没有多么紧急地离开此处。

那么现在既已知晓皇上的真实秉性,他才应当立即离开。

——无论龙彦昭到底是否喜欢过阿启。

也无论他又是否喜欢上了顾景愿。

皇上好不容易除掉了顾源进,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未来光鲜明媚,不可限量。

而他,一个没有姓名的人,还拥有着一副空荡荡的、象征着不详的躯壳。

着实不该留在这里,再有所牵扯了。

中午的时候,荣清被村民临时请下山去看诊。

有药苗需要定时浇水,顾景愿便没有与他同去,而是独自留在山上看管药苗。

也是这个时候,院子外多了一小队人马,声势浩大。

至少对于感知敏锐的顾景愿来说,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了。

顾景愿站起身。

鲜红的衣袍在猎猎的山风中飘荡,他看见了对面的程阴灼。

鼎盛的阳光里,一笑起来便能与日月争辉的程阴灼对他挑起唇角:“好多年没见了,二哥。”

程阴灼受的伤不重,这几日也早好了。

只是大宜皇帝一直拖延不肯发兵,让他感到十分烦躁,也有些不安。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程阴灼走进了院子里,动作自然地坐在顾景愿身旁的摇椅上,“二哥的生活好生逍遥自在,真是令臣弟羡慕呢。”

顾景愿站在一旁,垂眼看他。

视线自然落在他眉骨上的那道白疤上。

程阴灼也在看他的。

对望了一阵,还是程阴灼先笑了出来。

“怎么多年没见二哥待我竟如此生分了?难道你还在怪我?可是当年……我也不敢抵抗父亲,那天我也被吓坏了,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我还向父亲求了情……”

顾景愿打断他:“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我就知道。”程阴灼展颜。

他笑起来的确十分明媚。

金丝笼子里生长的金贵皇子,又是降临在北戎的祥瑞,容貌更是绝世无双受人追捧。

五官都是张扬伶俐的,眉目飞扬,笑起来自然活力四射,青春阳光。

程阴灼突然抓住了顾景愿的衣袖。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变成了恨念:“可是二哥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过的其实并不如外人想象的好。”

“你走以后,父王的身体也不好了。太子仗着自己从小是在王宫中长大的,有更多接触众臣的机会,便趁机拉拢朝臣。父王虽名义上喜欢我,却也纵容着太子。我……我敌不过他。”

程阴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他轻轻嘟起嘴巴。

明明是一张相似的容颜,但那却是顾景愿永远不会做出的表情。

可落在程阴灼的脸上,又显得那么可爱,那么无辜惹人怜惜。

他便用这副表情对着顾景愿。

“二哥,从小到大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你待我最好了,所以……这次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听说你在大宜过得很好,还跟你的龙四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又多高兴。”

“二哥你放心,我只是借用一下你的身份,要龙四借一些兵给我……只要他肯,我马上就走,绝不出现在你们之间。”

“所以我的好二哥,你再帮我想想法子,你最了解他,到底该怎么让他同意呢?”

顾景愿任他摇晃着自己的袖子。

等程阴灼全部说完,他才轻轻地将衣袖扯出。

“皇上并非不帮你,只是需要你答应他一些条件。”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轻轻睨了眼自己活泼可爱的弟弟,顾景愿面无表情地说:“只要你答应他,便可以借兵。”

“……你怎么知道他要我答应一些条件?”

程阴灼收起刚刚委屈巴巴的表情,改为狐疑地看着顾景愿。

“我听说你离开大宜朝廷好几天了,二哥……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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