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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收侨批喜中得噩耗 惶惶然意外有收获(1 / 2)

第31章

收侨批喜中得噩耗惶惶然意外有收获

丁龙拜访济仁堂查理宋,准备离开时,被对方留了下来,查理宋咳嗽一声道:“阿龙,等一等,有件事要向你交代一下。”

“七爷有什么要吩咐的?”

宋娇茹颇为珍视地捧出一封信来,送到丁龙跟前,艰难地说道:“丁大哥,你的侨批,退回来了。”

侨批呵,当是前年年尾时候的事了。

丁龙看着宋娇茹的表情,有种不好的预感,木木地接过侨批来,信封外红纸上丁锦二字直入眼帘——那是阿伯的名字,他认识了十几年的字,如今看来竟然有些陌生。批封上字迹清秀,是宋先生的手笔。丁龙盯着批封看了一阵儿,无措地望向宋娇茹。

宋娇茹指了指批封角上的红印,道:“丁大哥,丁家阿伯过世了,送批人只得退了回来……”

丁龙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揣起侨批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门,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在外游荡了多久,天擦黑的时候,他走回了孙家洗衣店,没听见店里其他人的招呼,浑浑噩噩地上了楼,倒头就睡。

那个梦,太长了,他梦见小时候,他在田埂上挖螺蛳,看着阿伯在地里栽秧苗,一行行翠绿的秧苗看着分外喜人;转眼又见阿婶过世,送葬过后,阿伯靠在坟头哭得伤心。阿伯沉默的脸、恼怒的脸、烟枪下吞云吐雾的脸……缭绕的烟雾逐渐盖住了阿伯的脸,任凭他拼命大喊大叫驱赶着烟雾,阿伯也找不见、回不来了……

丁龙病了,沉沉地起不了床,卡氏商会的吉米奉命找了来,洗衣店的众人才发现昏睡着的丁龙发着高热,连忙支了胡雨出去请郎中。把脉开方,抓药煎药,一时间洗衣店里的几个人手忙脚乱,担心不已,直到一碗药灌了下去,才忙起了洗衣店的营生。孙敬祖间隙中去试了一下丁龙的体温,换一条过了冷水的毛巾搭在他头上,叹着气直摇头。

中午的时候,吉米带来了洋人医生。洋医生小心地避开地上洗衣盆里洒出来的污水上了阁楼,用了一支针剂后匆匆离开,并跟吉米说明,再也不会来这种地方给人治病。到了下午,令人担忧的高烧退了下去,孙敬祖等人不敢轻视,照着郎中的方子煎了药,按时按顿地给他灌下去。

给药吃药,给粥吃粥,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六天,丁龙才清醒过来,整个人瘦了一圈,两只眼睛在苍白的脸上分外突兀。多日没下过阁楼,一身的馊臭,丁龙有些手脚发软,慢腾腾地起身,佝偻着背挪动着下阁楼。出了门,闻着院子里带着胰子味儿的空气,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伍文眼尖,惊喜道:“龙哥,你能起来了?”

孙敬祖见了,赶忙站起来随手在前襟上两把擦干净手,上前扶住丁龙道:“怎么就出来了?着了风怕是会不好,快进屋里坐着去吧。”

丁龙摇摇头,虚弱地道:“已经不妨事,这几天亏了阿叔和两位兄弟的照应,多谢了!我……”丁龙停住了口,一时没想到再说些什么,感谢的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他现在根本也不想多说话。

胡雨关切道:“丁兄弟,看你平日挺壮实的样,怎的一下子就病倒了?把我们可吓坏了,跟你到过我店里的洋人还找了洋医生过来给你打了一针,我们还请了苏郎中来给你把脉拿方子,苏郎中说你是哀痛过度,让你好生养着。”

丁龙木然地说道:“我的父亲,去世了。”

众人一下安静了下来,离得最近的孙敬祖最先回过神来,也只能艰涩地说了一句:“节哀……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这一天起,丁龙的左臂缠了两指宽并不显眼的黑纱,整个人明显沉默了不少,多了独自发呆的时候。

一次上矿山跟王海喝酒的时候发呆,被王海杵了一拳,开玩笑道:“怎么,看上了哪家闺女?”

丁龙蓦地红了眼圈道:“我家中的老父,过世了。海哥,我没有根了。”

王海是个粗莽的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纠结了半天,一拍他的胳膊道:“怎么会没根!咱们这些个在外洋的同乡,多少也有三分情面在。我王海无亲无故,就当是你的亲兄弟了!”

在矿山上的那一夜,丁龙在睡梦中流了许多泪,却再也没能梦见远隔重洋的老父亲。

丁龙有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感觉,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隔了很远,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仿佛一阵风吹来,自己就会随风而去,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丁龙不得不逼迫着自己忙碌起来,办好每一件差事,闲暇的时候就满城地走,遇见华人的铺子就进,也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逛一逛、看一看,时间或长或短地聊一阵子,听一听乡音,似乎就是他的目的。洋人的铺子他不去,顶多在门口望两眼,他知道,洋人店主不那么想招呼黄皮肤的客人,更何况是不买东西的黄皮肤客人。

在这一过程中,丁龙有了意外的收获——三藩市立图书馆,里面整齐地归拢着几十架子的书,大半的书是售卖的,一部分只能借阅。

丁龙第一次进入的时候,被门口书桌后的管理员拦了下来,这位金发碧眼的女士诧异于一名黄皮肤的帮工打扮的人居然会走进全是洋文的图书馆,她以洋文客气地询问道:“有什么能帮到你吗?”

更令她诧异的是,这名帮工居然用洋文对答道:“我想进去看书。”

“那么,请办理一张阅览证,需要五块钱押金。”管理员伊贝拉故意提高了押金的数量,她笃定帮工不可能为了看书拿出这么多钱,她旁边的工作人员会意地笑了,都等着看面前的黄皮肤知难而退。

丁龙早有准备,随即拿出钱递给伊贝拉:“谢谢。”昨天他就看见了这家书店,他想买一些简单易懂的书,捐给唐人街的学堂,因此备足了钱。

伊贝拉收了钱,麻利地填好阅览证给丁龙。丁龙只看了一眼,就问道:“这上面写着押金三块,为什么我要付五块?”

“华人需要交纳更多的押金,这是规定。”

见多了这样那样的不公平,丁龙还是忍不住用力捏了捏阅览证。冲突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收起证件,信步走入图书馆,认真地看着每一个架子上的书。诗集、小说,以及介绍各类学科和各种工业制造的书,只是没有教人们学习洋文的书。

丁龙拿了一册诗集,坐在靠窗的位置读了起来,这一刻觉得心底的不安终于是平定下来了。这是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的《生命瞬间》,丁龙无声地念着,模糊地感知着诗中的意味,并不刻意地细究每一个单词具体是什么意思。

隔着几张桌子,有几名学生模样的人发现了丁龙,其中一个兴奋地拍着桌子道:“看那边!居然是一个中国人!天哪,他是在看书吗?”

“过去看看!我的拳头不介意教训一个不认识单词还乱翻书的人!”

“走,把他赶出去!”

年轻的学生们兴奋地站了起来,现成的理由能让他们肆无忌惮地发泄旺盛的精力,想想就觉得美妙。

几个人把丁龙所在的位置围了起来,为首的问道:“嘿,中国人,你在看什么?”

丁龙扫了一眼围在自己身旁的人,从他们眼里看见一种兴奋地跳跃的神色,立马明白了这几个年轻人是故意来挑衅的,并不慌张,平静地回答道:“正在读威廉·华兹华斯的诗,非常美妙。你也对诗歌有兴趣吗?”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真的能看懂洋文,为首的人试探道:“你懂诗?喜欢哪一段?”

丁龙镇定自若地念道:“人们生命中的某些瞬间,它清晰且治疗着我们的内心。当荒谬的见解和混乱的思想让人们消沉时,当繁杂的人和事让我们疲于应付时,它能滋补我们的心灵,在人们的不可察觉中修复心中的创伤。”丁龙合上了书,站起来,闭上眼睛,提高了声音,朗声道,“它们让生活更加生动美好,高昂时心情激昂,低落时心情振奋。它们是生命的药酒,隐藏在生活的点滴中——那一时刻,我们能最清晰地知道,怎么样成为心灵的主人,而具有感官的肉体,只是执行它意志的忠实奴仆。”——这是威廉·华兹华斯诗集中的一首,题名为《生命的瞬间》,宋娇茹送给他的书中就包含了这首,他已背得滚瓜烂熟,一出口,就镇住了前来挑衅的年轻人们。

“棒极了!”伊贝拉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情不自禁地鼓掌称赞,打破了书桌两边人的尴尬,夸奖道,“中国人,你的诗念得真好。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呢?”

丁龙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学了很长时间,或多或少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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