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寒风袭来,招招致命。
如果是白天,康睿还真不一定能撑住。
但现在,他刚刚进行一番高质量睡眠,加上所谓的“雨露期”也被汤药紧急叫停,与刺客对战就当是做运动了。
刺客用枪,康睿手无兵器,干脆闪到一边,抡起房间里的板凳。
三招下来,康睿的手上只剩下一条板凳腿,于是他便将这板凳腿当匕首使。
打了一会儿,他发现不对劲。
他的一招一式都仿佛在对方的预料中,不仅如此,两人的招式经常相撞。
他向左挥棍,对方就向左耍枪。
他向右出手,正和对方的右掌击打在一起。
或许是对方功夫高强,在黑暗中都能摸索出他的章法套路。
可他用的又不是什么古代功夫,是古秋的本领,是现代军队里的格斗术,一个古代人,怎么可能摸得这么清楚?
更重要的是,他的体力比这个刺客弱了许多。
再打下去,情势对自己非常不利。
康睿连战连退,后背不知不觉抵在门上。
他大叫:“救命啊——”
话音未落,文志踢门而入,门板倒地,将康睿压在地上。
文志站在门板上,威风凛凛地说:“谁敢伤我润哥?是你吗?”
他脚蹬门板,跳起来,一刀砍向刺客。
刺客见势不妙,朝侧方破窗而逃——被窗外的文晴手持板砖砸倒在地。
文志四下张望,大喊:“润哥,你在哪儿?”
他的脚下传来闷闷的,带着颤音的声音:“起~来~~~”
文志大惊:“润哥,你在我脚底下干嘛?”
康睿:“……”
刺客被文志用床单五花大绑——因为文晴找不到绳子。
康睿点燃蜡烛。
灯火一亮,率先吸引住他的就是刺客的眼睛。
这是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像是倒映着星光的湖。
很快,刺客深深地低下头。
康睿:“巧了吗这不是?”
文晴犹豫地问:“润哥,你……你在笑吗?”
康睿转过头,极其温柔地问:“怎么了?”
文晴仔仔细细端详着他,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刚才,她忽然觉得“文润”的微笑中透着一丝疯狂和狰狞。
刺客身上穿着先锋士兵的盔甲。
“润哥,他在流血。”
盔甲下方不停地渗出血水。
康睿蹲下来,扒开盔甲,看见他腹部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他是白天和孙泽渊一起来的士兵,孙泽渊和其他士兵们被杀后,他重伤没死,躲起来静养,等待夜晚离开。
可是族里的人们一直打着火把,忙着搬家,他只好不停躲避,最后躲进康睿的房间里。
“系统,这是古秋吧?”康睿在心中问。
系统:“是的。”
康睿:“他也成了任务者?”
系统:“不是。”
康睿不解:“那为什么?”
系统没有回答。
康睿不管它,蹲下来,看着刺客的眼睛:“古秋。”
猝不及防被陌生人叫到名字,怎么样都会有细微的反应。
没得到回答。
在康睿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时,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我叫容秋。”
看来这一世的古秋换名字了。
“看着我。”康睿声音轻柔,却动作强硬地抬起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埋着头的原因:
容秋的右边眼眶,上下都纹着一些黑色的图案,像是火焰般的花纹。
因为他的眼睛过于夺目,康睿第一眼没有关注到。
“润哥,他是罪犯吧?”文晴脱口问道。
有一种刑罚叫黥刑。
在犯人的脸上或额头上刺字或图案,再染上墨,以后再也洗不掉。
容秋目光躲闪,不自在地挣扎着,想把脸藏起来。
康睿盯了他片刻,对文志说:“帮我把伤药拿来,我给他包扎。”
“啊?”文志摸不着头脑,“润哥,他是刺客啊。”
“我们白天杀了他的兄弟,他当然要找我们报仇。”康睿温和地说,“白天杀人是自卫,没办法的事,现在杀人没有必要。”
文志嘟囔着:“润哥,你就是心软。”,一边不情愿地去拿。
文晴被指使着去打热水。
康睿三两下扒了容秋的盔甲,轻快地说:“我帮你疗伤,你可别咬我。”
容秋看着他,没说话。
这人的性格还是那么沉闷。康睿转身拿针线时,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撇撇嘴角。
清洗伤口,缝针,上药,捆绑。
康睿新手上路,针缝得磕磕绊绊。
容秋大汗淋漓,死死咬着嘴唇,眼神中透着狠劲,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倒是文晴有些看不过去:“润哥,要不我去拿点白天的迷药,把他迷了再处理?”
康睿:“……”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和容秋寒暄:“你是哪里人?”
容秋看着他,答道:“远南。”
康睿压根没听过这里的地名,继续问:“你当兵多久了?”
容秋:“三年。”
康睿:“你对天下局势应该有所了解?”
容秋沉默着,点点头。
康睿扶着他的肩膀,温和地问:“天下大乱,朝堂不振,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你们不去保家卫国,来为难我们做什么?”
容秋的眼中流露出愧色,低下头。
看来他自己也觉得上头这事做得不地道。
康睿一看有戏,马上趁热打铁,邀请道:“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吧,我们马上就要出远门干一番大事业,只差一个向导。”
和保镖。他在心中暗自补充。
文晴一听,急道:“润哥,这怎么行?他和我们还是仇人呢。”
“以前是仇人,不代表以后也是。”康睿温和地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古秋闷闷地说:“我不是好汉,我犯了罪,被发配充军的。”
康睿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我看你有前途。”
容秋迷惑地问:“你们有什么目的?”
康睿看了看他,道:“天下统一,国泰民安。”
容秋沉默片刻,认真地点点头:“好。”
又信了。康睿不由得在心中连连摇头:
他只想把委托人遍及天下的仇敌都收拢起来,全部撒了,剑指皇座。
即便心中装着这样疯狂的念头,康睿的脸上依然温和如故。
他解开束缚容秋的被单,柔声道:“你伤刚缝好,先到我床上睡吧。”
容秋脸红了:他身上又有血,又有污迹,能捡到柴房睡就很满足了。
刚要说话,康睿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别反驳。”
“润哥,要是他跑了怎么办?”文志不放心。
康睿目光清澈,答道:“他刚刚答应我了,怎么会跑?”
容秋还真的想过要跑。
可是回想起康睿,他又犹豫了。
他是来侵犯家园的敌人,差点把康睿杀死,脸上还刺着花纹。
可康睿不计前嫌给他疗伤,只是简单谈话就相信他。
而且康睿竟然还抱着“国泰民安”的希望,外面的很多年轻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梦想。
这样单纯的人就要去外面的世界……
容秋躺在康睿的床上,辗转反侧。
很快,他因为失血过多睡着了。
醒来,文晴和文志烧了水,押着他去洗澡。
而康睿和老族长又谈了一通话,将容秋留下来。
因为容秋的伤,他们又多呆了两天。
为了这四个人,族里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让他们挑。
文晴选了一条花哨的鞭子绑在腰上,又能当装饰,又能当武器。
文志换了把黑刀,扛着那箱黄金——族里人要这些财物没用,干脆让他们带在身上当盘缠。
容秋穿了族人同款兽皮衣,用族人做的半脸面具遮住右眼的纹印,背着弓箭,提枪在手。
轮到康睿了,阿嫂将他拉到一边,带他来看一个巨大的包裹。
从包裹的缝隙里可以看见,里面全是草药。
康睿抱着侥幸心理,问:“……这,莫非是千年奇毒?”
阿嫂殷勤地说:“什么毒啊,润儿,我告诉你,以后每个月拿这种草熬汤喝,连喝五天,就能克制‘雨露期’,懂吗?”
康睿:“……”
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整装待发都如此意气风发,他要扛着一大包草?
“还有,以后‘雨露期’千万别打架了,”阿嫂絮絮叨叨地嘱咐,“对生育有影响的,不要小看这些小事,现在你不在意,以后有你后悔的……”
“谢谢阿嫂,我们得快点出发了。”
饶是康睿也快挂不住脸上的神情,恨不得拔脚跑得远远的。
“大家看看他,害羞呢。”阿嫂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拍着弱小又无助的“润儿”。
既然康睿自己不能炫酷地出发,其他人也别想走潮流路线。
他对另外三个人摇头叹气,温和的表情透露着难以启齿地失望。
三个人被他看得充满负罪感,文晴小心地问:“润哥,怎么了?”
康睿扶额作慈悲状:“我……唉。”
文晴更惶恐:“有什么不好说的?润哥,你直说吧。”
“那我直说了。”康睿抬头,柔和却连珠炮似地说,“你们带的东西非常不实用,你们想想,我们出门在外,扛着黄金干什么?招呼别人快点来抢吗?还有,怎么能两手空空,只拿武器,我们又不是出去当土匪。”
三人顿时觉得有理。
“润哥,你看我们应该拿什么?”文志问。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的画风变了:
文晴的包裹里装满油盐酱醋茶,以及族里特产的香料。
文志背着锅瓢碗筷勺打火匣和菜刀。
至于容秋,考虑到他是保镖,手上不能拿太多东西影响行动,才被康睿轻轻放过。
康睿审视着他们这支队伍,非常满意:
画风一致,简直可以素人出演高颜值真人版《饥荒》。
为了掩盖额头上的朱砂痣,康睿取了一条红色的抹额。
正要戴上,文晴阻止道:“润哥,不如我给你化妆掩盖吧。”
“化妆?”
“对啊,我觉得润哥额头好看,不要挡,化个妆把朱砂痣掩盖过去就是了。”文晴拿出化妆盒,双眼发光地说。
夸赞是假,玩心大起是真的。
康睿不在意这点小事,微笑道:“好啊,你试试。”
化完妆,老族长又把康睿单独拉到里屋,道:“润儿,我本不想……但是你们都是年轻人,我不放心,有一个‘镇族之宝’必须交给你们。”
“什么‘镇族之宝’?”
康睿忙问,并在脑海里把《独孤九剑》,《葵花宝典》,《辟邪剑谱》等诸多著名武功秘籍的名字晃了一遍——最后两本似乎有点危险,但有总比没有强啊!
老族长郑重地从枕团下面取出一本书,交给康睿。
康睿翻了翻,顿时无语。
老族长也是老脸一红,继续说:“你是文志文晴的堂哥,出门在外,他们爹娘最关心的还是他们的终身大事,何况你也到了年龄……那个……所以……”
康睿捏着这本极为粗制滥造和敷衍的春-宫图,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承担给堂弟堂妹进行xing教育的扫盲任务。
但即使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也能保持镇定和温和的表情:“族长,族里只有这一本……”
“没错,全族就这么一本。”老族长沉重地说,“你们带走了,我们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