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爸爸去哪儿（下）
第二天,曲绘星被在胸口震动的手机闹钟叫醒。
清晨醒来还是有些冷，曲绘星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布满了冰渣，连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好在外面沈曳已经烧好了开水,大家一人冲了一杯热咖啡捧着喝。
咖啡冒出的袅袅热气把曲绘星冻冰的鼻尖扑得稍微暖和了一些，再把各种面包饼干拼起来的早饭吃完,她身体肺腑里的温度又慢慢升了回来。
养足精神，就该收拾帐篷把东西搬上车往回走了。
这个时候曲绘星才忽然想起来……
说好的滑雪呢？
不过很快曲绘星又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她已经玩得很开心了。
而且等回到今晚落脚的林边旅馆,沈曳还会带她去换松果！他们还要烤松果剥松子！光是想想就觉得会更开心！
不久后车启动了,曲绘星跟沈曳在车后座玩起了扑克,玩着玩着还补了个觉,醒来后,大家正好也该下车了。
在和爸爸们一起把随身的行李搬进旅馆后,她和沈曳立马拉着手直奔森林,踩着厚厚的松枝找到了那个神秘的树洞，做贼心虚地确定周围树上没有松鼠护卫盯梢后，偷偷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松果。
真的是很大的松果,她用一只手都不太能拿得住。
作为交换,曲绘星把她这次出门带的所有松鼠能吃的食物全都放进了树洞,然后乐颠颠地跟沈曳一起回了旅馆,借了厨房里老式烧火的灶台,把松果放到了灶台里柴堆中点燃。
接着，他们一个人往里面添柴，一个人拿着扇子呼哧呼哧扇火。
观察着觉得松果烧得差不多了，沈曳用夹子将滚烫到冒烟的松果拨出来,丢到提前准备好的铁盆里。
曲绘星用旁边的没用上的干柴火戳了戳松果。
“你说它熟了没有？”
“不好说。”
沈曳也用柴火戳了戳松果。
“但再烧的话它就燃起来了。”
两个人就这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然后戴上之前向旅馆员工借来的厚实的绝缘白手套掰开松果，可掉出来的松子却没怎么开口,他们只好又去找工具……
总之，费了一大顿的劲儿，他们总算弄开了几颗松子，见到了里面的果仁。
但是这时，曲绘星却犹豫了。
她心虚地看了看沈曳：“要不，你先吃？”
沈曳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捡起来松仁就吃了。
他嚼了一下，顿了顿，随后面无波澜地把它咽了进去。
“挺好吃的。”
他看向一脸期待望着他的曲绘星，沉默得像是回味了一下，然后点着头告诉她：“特别香。”
曲绘星信以为真，马上也捡起一颗放进嘴里，想也不想地嚼了下去……
好苦！
一股烧焦的、剧烈且消散不掉的苦味瞬间弥漫在了她整个口腔，曲绘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张脸完全皱了起来，眼泪都被苦出来了。
她下意识用手去蹭眼睛，但她忘了她手上还戴着手套，她还刚用这副手套掰过松果。于是，炭烤的灰、松果烧碎了的壳屑，甚至还有被她搓掉的松仁的皮，统统被她抹到了自己的脸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为了避免她发现真相，沈曳在她吃松果的时候装成了在灭火，盯着灶，没看她，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她苦得脸都皱了起来，还把自己抹得半脸灰。
他想笑又想忍住，可最后小犬牙还是没压住，当着她的面笑了出来。
看到他的笑，曲绘星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脸就气鼓了起来。
沈曳还是忍不住在笑，伸出手帮她擦脸。
但他的手上戴着的大手套上全是炭烤的灰。
他顿了顿，也懒得摘手套，于是收回了手，就像当年蹭掉她脸颊上的雪一样，整个人侧身靠了过去，用脸颊贴着她的脸，帮她把脸上的灰蹭掉了一些。
女孩子的脸颊凉凉的，但是软得不得了，沈曳没忍住，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虽然嘴巴里还是好苦，但被他亲了，曲绘星一下子又生不起气了，只能很没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他就是仗着他长得好看，知道她受不了被他这么哄，不然她肯定要逼着他再多吃几颗苦松子！
亲到了曲绘星以后，沈曳露着小犬牙的笑就更收敛不住了。
他得寸进尺，在她因为哼唧而微微撅起来的嘴巴上又亲了一下。
突然，一个装满了水的塑料水瓶闷声落地，惊动了蹲在灶台前的两个人。
时间回溯到几分钟前。
曲爸爸收拾完车上的露营用具，很快发现宝贝女儿不见了，在问过店里的工作人员后，他知道了女儿在烧松果。
这事儿他小时候没少干，可以说是得心应手。这种可以在女儿面前展现自己的事怎么可以错过！
因此他马上就赶了过来，怕女儿被火燎得口渴，还专门带了一大瓶水，没想到兴冲冲赶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他震惊地根本拿不住手里的水瓶，直接就把水瓶掉到了地上！
曲绘星也惊呆了。
她以前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当剧中人物表达震惊时，会掉下手里的东西。
但没想到现实里居然也会有吃惊到摔东西的事情发生！
面对两个惊住的人，沈曳保持了镇定。
他拉着曲绘星站起来，大大方方走到了曲绘星爸爸面前。
“你们……”
曲爸爸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手指贴紧了裤子边缝，艰难地想发问：“你们刚才……”
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一定是我看错！
沈曳：“叔叔，我喜欢曲绘星很久了，前不久因为实在太喜欢她、没忍住跟她告了白，我们现在已经正式开始交往了。”
曲爸爸：qaq
虽然他一直觉得沈曳不错、想撮合他们，但真的看到女儿被沈曳给亲了，他忽然又觉得沈曳看起来也没你那么顺眼了，甚至还想揍他一顿！
可女儿看起来还挺喜欢他的，现在都还一直捏着他的手，他要是揍了他，她会不会不高兴qaq
越看沈曳越不顺眼，曲爸爸决定自闭回旅馆的房间里不看他！
就这样心绪不宁了大半天，直到来接他们去机场的面包车来了，曲爸爸才不得不出来和大家见面。
当行李全部收拾进车里、大家准备上车离开时，他终于决定接受这个事实，把女儿悄悄叫到了跟前。
从来没跟女儿说过这种话题，开口的一瞬间他又有点紧张，突然就傲娇地挺起了下巴。
“沈曳，也还行！虽然……虽然……”
他本来想用个欲扬先抑的方式先点出几个沈曳的缺点，但“虽然”了半天，愣是一个缺点也没想出来，他只好直接说：“虽然你妈一直不太同意你和沈曳的事，但你们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了，那就好好恋爱，你妈那边有我给你扛着！”
曲绘星：“…………”
“爸。”沉默片刻，曲绘星说：“我妈知道。”
曲爸爸一脸茫然：“啥？”
曲绘星：“我跟她说过了，她同意的。”
……
曲爸爸走进车里，沈维良正在座位上摆弄着相机喊他看他拍的照片。
以往曲爸爸肯定马上就积极凑上去了，可是这次，他却半点提不起精神。
闷闷不乐地坐上座位打开手机，他给自己媳妇发了条消息：
【小曳和绘星的事你怎么就同意了呢？这么容易就让那小子得到家长的同意，万一他不懂珍惜以后欺负绘星怎么办？】
曲妈妈：【神经病。】
曲妈妈：【别以为你扯开话题就行了，你偷偷带绘星去外地露营不说，还敢拿话骗我，还敢关了手机，等你回来我就跟你算账！】
曲爸爸刚才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看到这行直接在他脑子里转换成曲妈妈声音的字，他立马吓得一个哆嗦再次把手机给关了。
之后的路程，他一直抱着手机一脸的愁云惨淡，完全陷入了自己回家后即将面临的恐怖场景，再也顾不上什么沈曳不沈曳。
……
（五）关于戒指
时间转眼即逝，沈曳和曲绘星他们也很快大四了。
沈曳去了医院实习。
因为他不管做什么都上手很快，叫人看着特别省心，所以他的师哥师姐都喜欢喊他进手术室帮忙缝个皮什么的。当然，大的手术还是轮不到他上手，只能穿着洗手衣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十几个小时站下来，等出了手术室，又带着一堆疑问回学校扎进图书馆，一学又是一个通宵。
杜申然跟他也差不多，每天医院学校来回跑，根本睡不够，经常可以看到他闭着眼睛打起瞌睡、手却在自己动着练习打结。
跟他们比起来，曲绘星和陈珠虽然也忙，但好像也就没那么忙了。
自从第一本绘本面世后，曲绘星陆续地又创作出了不少作品，各种风格和内容均有尝试，反响都还不错。
随着一点一点的积累，几年下来，她渐渐在绘本的小圈子里开始有了名字，因此也得到了更多的机会，甚至被推荐参与了几个大奖的评审。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最终竟然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奖项。
在那之后，向她发来的约稿就没有停过。
她喜欢画绘本故事、绘本故事带给她的收入也十分不错，再加上这份工作也的确适合她患有猝睡症的体质，因此在升入大四后，她便向着成为全职绘本创作者的目标开始努力，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而陈珠，由于她患有色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正确的辨认色彩，所以自从升入大学后，就多次被老师和同学认为不能在绘画的道路上走远。
但她却从未服输。这几年里，她利用色弱患者对世界颜色不同的理解，奇迹般地将自己色弱的缺陷转成了一种寻常人无法拥有的独特优势，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绘画色彩风格，硬是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闯出了一片天地，最近正在和同学筹备画展，也是忙得经常看不见她人。
不过，再忙的人也需要有休息喘口气的时间，所以大家没事的时候还是会偶尔去沈曳的那个二层小楼聚一聚，涮个火锅、玩两盘桌游都很方便。
十一月底的一天，大家又都有了时间。
沈曳和杜申然在医院忙到下午会直接从医院坐车过去，陈珠临时有事、得晚上才能去，这天最闲的曲绘星自然担负起了准备火锅的责任，去超市挑食材。
但这天的自助结账系统出了问题，曲绘星推着手推购物车走到结账区后只能排队去了人工收银台，而今天正好又是感恩节的打折期，排队的人特别多，每条队伍都排出了十多米远。
曲绘星选了一条队伍的末尾站好，拿出手机跟已经回到房子的沈曳发了消息，告诉他她可能得晚回去一会儿。
就在收到收到沈曳【知道了】的回息后，曲绘星忽然发现，排在她前面的两个男生居然是熟人。
个子高戴眼镜的那个，她记得是叫刘野，是沈曳高中班里的朋友，和沈曳关系很好，高中毕业那年他们给上山露营给沈曳庆生，他还是其中一辆车的司机。不过他后来就出国念大学了，跟曲绘星好多年都没再见。
和他一起的是卷发男孩是他表弟，跟他们同校但比他们低两届，曲绘星知道他，是因为这孩子特别崇拜沈曳，每次一见到沈曳就会马上冲过来打招呼、把自己的亲表哥彻底忽略，至于他叫什么，曲绘星就完全没印象了。
刘野他们显然没有留意曲绘星。他们两个站在手推车边安静地低头看手机，只有在队伍缩短时才会抬起头推着车稍微动一动。
曲绘星也没有特别要和他们打招呼的理由，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突然地，表弟兴奋地转过了头，拿着手机分享给他表哥：“哎哎哎沈曳哥更新微博了！”
刘野马上也感兴趣地看过去：“发了什么？”
表弟：“转发了咱们高中校庆的宣传微博。他是不是要去啊？你帮我问问沈曳哥他去不去，下个月初我有时间，他要是去的话，我也过去找他玩！”
刘野：“估计够呛，他现在在医院实习特别忙，最近我们高中同学组了好几个局，他一次都没能去。再说就他那个人，要是去校庆的话他就不发微博了。”
说着他也打开去看了沈曳的微博：“看吧，这一长串官方说辞肯定就是不去了才发的。”
表弟很失望：“难得看他发条微博，发的还是这种东西，距离他上次发微博都快三年了！朋友圈也没发几次……”
曲绘星眼尖地发现表弟点进了沈曳的朋友圈界面，上面的背景图还是她两年多前放烟花的那张侧脸。她忽然就有种预感，她要被提到了。
为了避免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尴尬，她悄悄地把塞在包里的口罩拿了出来，戴到了脸上。
果不其然，表弟把封面拿到刘野眼前晃了晃：“哎，哥，沈曳哥的女朋友还是她吗？”
刘野：“不然还能是谁？”
表弟：“也是，能在沈曳哥表白以后拒绝他的也就只有她了。”
表弟说话时的语气和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佩，可以看得出是发自内心，毫无虚假。但曲绘星想了想，却觉得不太对。
她什么时候在沈曳表白以后拒绝过他？
海边那天，他一向她表白，她马上就点头了呀。
刘野听了，也皱起眉：“不都跟你说了以后别提这事。就不该给你看到那个视频！”
表弟：“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现在交往得好好的……”
他说着话，手也闲不下来地在拿着一桶薯片玩，结果一不小心没拿住，薯片桶掉到了地上，滚着撞到了曲绘星小推车的轮子上。
曲绘星没来得及反应，刘野已经转过身、弯腰把薯片桶捡了起来，然后就在起来时对上了曲绘星的眼睛。
接着，他就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曲绘星摘下口罩和刘野打招呼：“你怎么回来了？”
她确实也奇怪，按理说现在还在学期中间，他不是该在国外吗？
刘野虽然觉得他们刚才的话八成已经被她听到了，但他还是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我堂姐结婚，正好我们那边放感恩节假期，我就回来了。”
但表弟却压根就没认出曲绘星是谁，张开一口白牙就开始笑着撩她：“这是小姐姐还是小妹妹呀？”
他表哥当即对他就是一个锁喉！
“这是曲绘星。”
怕这个愚蠢的表弟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不得不提醒得更加具体：“是沈曳的女朋友。”
本来想靠这样的提醒让表弟少说几句，但刘野的希望却落空了。
讨论别人却被当场抓包根本就没让表弟觉得丢人，他还是十分活泼：“姐姐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孙亨颐，咱们是一个高中的，我比你们低一届！”
曲绘星也很认真地跟他做了回应。
接着，她没忍住：“我能问一下，你们说我拒绝了沈曳的告白是怎么回事吗？我不记得我以前拒绝过他。”
陡一听到她的问话，刘野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了“完蛋了、果然被听到了、这可怎么办”的绝望，但紧接着，在听到她不记得的这句话后，他立马又陷入了迷茫。
半晌，队伍又向前移动了一下，他疑惑地试着开口：“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他看得出来，曲绘星这么说，并不是在说谎想诈出什么，她是真的在奇怪，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但这怎么可能？
“你忘了吗？你们俩在山顶上，沈曳哥跟你表白，说’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你说‘谢谢你，可是沈曳，我不喜欢你’……”
因为看过太多遍，这些对话全都熟背于心，不等表哥阻止，表弟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出来，而且还热心地表示：“我那儿还有当时的录像呢，实不相瞒，我每次撩妹失败，都靠沈曳哥的那个视频才能自我鼓励、重振旗鼓！”
话没说完，他就把手机也准备好了：“加微信我发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