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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1 / 2)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古人会将自然界现象及规律的原因归于神明作祟,既然如此,所谓「神明」究竟为何?

“——我认为,其本质就是一种信息。”

戴着眼镜的黑发大学生在简易的白板上写写画画,然后侧过身,将上面的内容展示给民俗学社团的其他人。

“神明是一种信息,它们由人类的思维去认识,通过信息的传递而存活,扩散,最后扎根在人们的大脑里,成为某个‘习以为常’的存在。”

有人提问:“那照这么说,‘万有引力’之类的也算是一种神明咯?”

“可以这么说,至少在物理考试前把它当做神明也不是不行。”青年煞有介事地扶了下眼镜,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继续道,“但光是信息还不够,神明的信息还得具有‘正确性’。如果我们都认为某位产土神存在于山里,那他就不可能出现在湖泊或者海洋。”

“哦哦!所谓的‘管辖范围’吗?”有人立刻跟上。

“……我倒觉得,更像是一种‘限制’?”一个带着蝴蝶头饰的长发女生说道。

“古咲香奈惠同学说的很对。”黑发青年赞同道,“神明的本质是正确的信息,如果我们的思维认定其‘理应处于某种状态’,那这种正确反而会成为强制性的枷锁。但是相对的,在其理应存在的状态下,神明是无法被违抗的。”

“真的是唯心主义意味很重的说法啊……”

“只是出于文化研究的需要而已。”青年解释道,“如果能理解这些东西的本质,或许能对历代以来的神话传说有更深刻的认识。”

“不愧是织部部长,懂的真多!”有社员赞赏一句。

“就算夸我,也没法给你增加部活时间哦。”织部泰长回以微笑,“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看法,你们以前有听说过自己老家的‘神话传说’或者‘神明’一类的事物吗?”

……

几日前,夜晚。

“原本看到那么多年轻人在做咒术师,还以为这个行业不至于那么老旧。”房石阳明想起白天收到的入职推荐书,有些发愁地道,“结果这才几天就这么急着干掉我,就这么看不惯友好又有前途的年轻人吗?”

他置身于一片看不出前后上下的黑暗中,伸了伸胳膊。

“哼,虽然极端又胆怯,但那些家伙除掉汝这般不安因素的判断,倒不可谓之不妥。”

从黑暗中传来了某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口中却使着古朴的用词。

“说别人是不安因素也太过分了,至少从结果来看,我一直都是爱与正义的伙伴。”房石阳明反驳。

“爱与正义的伙伴会在大半夜请神入梦,帮自己解决烂摊子吗?”浑身缠绕着带血绷带的申奈明神缓缓从黑暗中显现,她抱着手臂,虽然表情被面罩遮住,但也能让人听出语气的不满,“说这话之前,不要忘了汝当初是怎样欺骗土蜘蛛的。”

“那个,欺骗邪神正能体现出我的正义性吧?”

“正义?汝怕不是记性不好,”申奈明神轻笑几声,抬起下巴,“需要吾提点提点,那些汝做过的‘恶行’吗?”

“……就先不谈过去的事情了。”青年的语气变得正经了几分,“好久不见,貉。”

申奈明神的真名为貉,她的管辖范围是‘黄泉,黑暗,梦境,山’,除此之外,除非作为宿主的卷岛春在场,否则无法任意行动。

这就是对神明的限制。

此时房石阳明能够与貉沟通,也是因为这里是‘梦境’。

“见了吾应该施行跪拜之礼……不过汝就免了,城里的阁下。”这两年已经恢复了部分神威的貉侧过头,“所以这次叫吾过来到底有何要事?虽说神明可以帮助人类,但现在的吾对付咒术师还比较吃力。若是要去戒备森严,有符咒把守的古老家族那更是麻烦。”

也不是做不到,就是可能得花上个几年十几年。

“没有没有,不用做那么可怕的事……”面对自信满满的貉,青年苦笑着摆摆手,“只是想让你保佑我一下。”

“哼,说得容易,施行庇护比引发灾厄要难得多,谁叫汝离申奈山实在太远了。”

“那如果我在你的领域内呢?”房石阳明问。

“在山上吗?那倒是可以。”

“不,我是说黄泉。”

“……”

这人终于疯了?这样的想法在申奈明神的脑海中停留一瞬,紧接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迟疑着开口:“汝是想唤醒黄泉里的什么东西?”

“是的,其实在休水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了,在咒术师组织呆了这么久之后已经可以确信——于黄泉中沉睡的‘狼’,可不只有狼神。”

貉握了下拳:“至于做到那一步吗?”

“虽然麻烦了点,但总比被那些所谓的咒术界‘上层’安排生死要好得多。”房石阳明冲她笑笑,“所以拜托了,你也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吧?”

……

时间回到现在。

月色下,静谧的山中森林。

无人的天然温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白雾蒸腾。

漏瑚百无聊赖地抽着烟斗,他不久之前去挑战了五条悟,虽然差点被秒杀,但在花御的协助下死里逃生。想到这,他的独眼默默看向一旁。

花御站在旁边和森林融为一体,不动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就像一棵树。

一身黑色运动装,额上带疤的青年则是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漏瑚又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紫色短发的六岁小孩正坐在稍远的温泉池边,卷起裤腿光着脚划水玩,温泉里是游来游去的陀艮,可能这里专注于放松的也就只有他们俩了,其他人都在思考别的事。

说起来,真人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虽然回不来也挺好就是了,谁叫那家伙上次把他被五条悟拽下来的脑袋当球踢。

“你让真人把黑山羊要找的人类带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山之咒灵说着,看向气定神闲的‘夏油杰’,“那家伙怎么可能带回来活人。”

“漏瑚,你知道‘休水事件’吗?”黑发青年抬眼看向他,问了个看似完全不搭边的事。

“突然提那个干什么?”漏瑚放下手里长着一副哭脸的烟斗,“当然知道,有个女人意图复活邪神‘梦之土蜘蛛’——然后失败了,就这么回事。”

休水事件。

那起恐怖事件发生于两年前,起源于一场跨越两千年的复仇计划。

信奉着梦之土蜘蛛的回末家末裔——回末李花子,为了促使土蜘蛛复活,需要杀了与世隔绝的休水村中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回收他们身上的‘种子’。

虽然有着名为‘净化’的近乎神迹的能力,但回末家的人却没有什么高效的杀人术,仅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力量,恐怕下手不到两次就会被反过来干掉,或者部分村民会选择逃跑,那样她杀不到足够的人。

于是回末李花子趁着上藤良让休水村举行自相残杀的‘宴会’的时期,截取了那一瞬间在申奈山一带范围的现实,使用土蜘蛛的力量开启了无限的回溯梦境——这个回溯以她自己的死亡为触发条件,而一旦某次达到她理想中的结果,她就能将这一次梦境替换为现实。

……

“成功的条件过于严苛,所以回溯一共进行了十七万六千两百零一次——如果她没有说谎。”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某间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的乐岩寺喃喃道,“真是疯狂。”

近乎达到了‘魔性’的极致,而她甚至从未经受过系统性的咒力学习,仅凭着自己的执念和恐怖的演算能力就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放任回末李花子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就算后面有五条悟去出手阻止,恐怕在干掉土蜘蛛之前,这个国家也会被毁掉大半。

幸好那个人已经作为诅咒师被关押了。就算土蜘蛛的魔性已经不复存在,他们也不希望这么个潜在威胁自由自在地行动。

乐岩寺作为保守派很想直接除去隐患,但其他上层明显不愿意,他们看中了土蜘蛛用梦境替换现实的恐怖能力,直到现在还在寻找召回并控制它的方法。

“她有多让你们瑟瑟发抖暂且不论,先来谈谈关于咒灵的话题吧。”坐在京都高专老校长对面的五条悟笑着道。

“咒灵?”

“嗯嗯,关于‘休水事件’中可能出现的咒灵。”

“……那次事件和咒灵无关,这一点已经确认了。”

“只是你们一厢情愿地那样以为罢了。在十多万次被迫自相残杀的轮回中,一个村落的人产生的负面情感怎么说也有相当大的水平,”银发青年摆摆手,“虽然他们只保留了最后一次轮回的记忆,但有些东西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

就算是身处最偏僻小岛上的人,只要形成社会,促使其行动的动力就会变得复杂而多样,更何况是一个有着数百年产土神信仰的村落。

手刃至亲挚友的痛苦,对自己之外所有人的杀意,恐惧,猜疑,恶意,后悔,对邪神的狂信……再加上,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浓缩在一瞬间的数十万次轮回内。

“不可能,那种情况下要是真产生了强大的咒灵,回末家的魔女就不会失败。”乐岩寺嘉伸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用拐杖击了一下地面,斩钉截铁地反驳,“咒灵怎会站在人类一方?肯定会选择协助她复活土蜘蛛——再说,我们也没有发现咒灵的气息。”

“唉,那可是积累了两千年怨念的梦之土蜘蛛,邪神中的邪神,你觉得有什么刚刚新生的咒灵能在它的神威下被注意到?”五条悟用一根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转着,“多动动脑吧老头子,可以防止老年痴呆。”

“……”

“至于为何没有让回末赢,”五条悟双手叠在脑后,向后仰去,“谁知道呢……或许只是缓兵之计,又或者有其他的变数。”

乐岩寺嘉伸摸了摸胡子,沉思片刻:“为什么要把这个猜测告诉我?”

“因为看着你们为了假想敌而恐慌的样子很有意思嘛。”

银发青年绽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

“虽然明面上的报告显示回末李花子的计划败于咒术师美佐峰美辻之手,但实际上,可能不仅是如此。”‘夏油杰’不紧不慢地说着,“我怀疑那件事里,有咒灵的介入。”

“咒灵?”

“或者说类似的存在。”黑发青年回答着漏瑚的疑问,面上依旧是那副浅淡的笑,“退一万步,如果那家伙真的令人失望,也能稍微给我们的小朋友带点‘惊喜’。”

“真是恶趣味。”漏瑚没听太明白,但也感觉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真的能让土蜘蛛复活,它所复仇的目标也是人类。对我们,对这颗星球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花御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这次他换成了同伴能听懂的语言。漏瑚咬牙刚要发作,但想想又觉得他这次言之有理,于是转头看过去。

“你是想将土蜘蛛作为宿傩之外的第二个选择吗?”

“【不,我的意思是——让土蜘蛛失败的那个咒灵如果真的存在,那它绝对不适合作为我们的同伴。】”

这倒是。

哪怕那家伙是为了不被土蜘蛛的力量殃及而选择视而不见,也只能说明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诅咒的真谛就在于为了一个目的视死如归的专一,那样的家伙根本配不上成为他们远大目标的同盟。

“真是严厉的指控,这下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了。”

从距离后脑勺极近的地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漏瑚下意识转过头,紧接着,就被长有三只猩红眼睛的狼面占据了整个视野。

他瞳孔一缩,足下用力在巨石上压出两个凹坑,用力后跳与来者拉开了距离,又在花御急躁的制止声中燃起手里的火焰。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楚那并非什么狼,而是一个戴着三眼狼面具的青年。

什么时候出现的!?

“别害怕,这不过是从一个伪神那借来的东西,觉得还蛮合适的就戴上了。”那人说道。

古旧的面具上是岁月侵蚀的痕迹,起码有着数百年历史,面具后连接着棕褐色毛皮一般的装饰,同样古老得看不出年岁。

一条条染着红色咒文的布条垂落下来,遮住了青年的面孔,只隐约能看见那空隙中带着浅淡笑意的嘴角。

“我当然让回末李花子赢过,非常主动让她赢了,”青年不紧不慢地继续为自己辩解着,似乎完全没看出漏瑚的敌意,“只是她自己不争气,在将那次轮回替换成现实之前,就被介入此事的咒术师先一步重置了梦境。可怜的女人,恐怕到现在都以为自己的胜利只是一场梦吧。”

明明是下意识就会被忽略的,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气息。

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漏瑚没有回应,只是召唤出了火砾虫,瞬间数只蚊鼻状的紫色飞虫停滞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朝那青年轰炸过去。

没有人能这样接近他还不被发现,就算是特级咒灵也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只虫子嗡声飞了出去,但在半道就被突然显现的月状攻击砍成两半,火焰和熔岩伴随着肃杀的弧光在半空中炸碎,掀起的热浪几乎将附近的杂草燎燃。

“不错的烟花。”

等那热气袭人的烟雾散去,毫发无伤的青年缓缓转动着稍被吹歪的面具,然后面色平静地望向旁边,对那方才挥出斩击的幽灵点头示意。

替他挡下一击的黑发武士沉默着看了在场的人一眼,兴趣缺缺地消失在原地。

“咳咳,好了暂停一下。”在漏瑚再次发动攻击之前,‘夏油杰’拍了拍手,“漏瑚,在这里打起来伤害到森林的话,花御要生气了哦。”

其实不只是花御。

正在把地上的草编成结的美弥也在皱眉盯着他,随时准备召唤黑山羊。要是真的打起来,这里恐怕会变成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

……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确实没必要浪费体力,他好不容易才恢复到现在这个状态。

头顶呈火山状的咒灵切了一声,下一秒,那些半空中的火砾虫就尽数飞回了火山口里。

见两人的战斗已经停下,一旁观战的幼小孩子也不再紧张,眼里迸发出喜悦。

“房明哥哥!”

她呼喊一声,然后连鞋也没穿,直接踩着草地小步跑向了茶色短发的青年。

“好久不见,咩子。”房石阳明蹲下来与她平视,“长高了很多啊,有好好吃饭吗?”

“不是咩子,”刚满六岁的女孩向他介绍着自己的新名字,“我叫美弥(a)!”

“原来如此,真是可爱的名字。”

“嘿嘿。”被夸奖的美弥低下头去。

“这家伙就是你让真人去找的那个房明什么的?”漏瑚看向额上带疤的青年,“我一直以为你让他找的是个人类。”

“就是啊,一下子让我做这么多事,连确切情报都没给,太过分了吧!?”

从漆黑的森林深处传来一声抱怨,断了一臂的人形咒灵正从那里缓缓走来,他低头试图把自己的手臂装回去,但没几下又嫌这样太麻烦了,干脆把断臂随手一扔,从断口处又长出来一条新的。

“这回消耗得也太多了,我要休息。”

说着直接跳进了温泉里,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他这两天先是跑去跟金发的一级术师和粉头发的小鬼打了一架,开领域的时候差点被宿傩干掉不说,回头跑来找这个房石阳明,没想到这家伙也不是普通人,半路还被突然出现的武士恶鬼斩断了一臂。

所以他才特地晚走一步,让这个正体不明的家伙先来找麻烦——反正也怪不到他头上。

没打起来真是可惜。

山之咒灵没注意到他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或者仅仅是不想理会。他重新点起烟斗,坐回一旁的石头上。

“美弥,接下来哥哥要跟他们谈一些很重要的事。”房石阳明轻声说道。

“和小瑚他们?”

真人噗地笑出了声,漏瑚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美弥就先去旁边玩吧,要穿好鞋哦,你看,脚都脏了。”

“啊,真的!”

单纯的孩童低下头,看到脚上的泥土和碎草叶,又小步跑向水池,继续踩起水来。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让回末家的赢了?”额上有缝合线的男人露出略带讶异的微笑,看向戴着古旧狼面具的茶发青年,“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没有想过什么特别的理由,”房石阳明在一块巨石上坐下,“硬要说的话……因为觉得‘有那样一个结局也不错’?”

这是实话。

他当时真的这样想着,并付诸于行动了。

比起‘拯救大家’,房石阳明解决休水事件的方式更像是‘为了看到更多的线索,把所有有趣的线路全都试一遍’——其中自然包括了让幕后boss胜利的那条。

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费尽心思瞒着李花子重置梦境的美辻,说不定她背地里早就骂了自己无数次。

水里游泳的真人睁大眼睛‘哦’了一声,然后咧嘴笑了:“你很懂嘛!那个结局看起来怎么样?”

“打开门就发现那只遮天蔽日的土蜘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峦间,实在是很刺激的体验,”青年一脸平静地回忆着,“还有就是,那个,看着和土蜘蛛融合的回末李花子稍微动动手就能毁灭一个城市的景象也挺有意思的。”

蓝灰色头发的咒灵忍不住拍了拍手:“那和宿傩比起来呢?”

“宿傩是谁?”

话音刚落,房石阳明就感觉到刚才还事不关己的几个特级咒灵全都将视线转向自己,而察觉到敌意的身后的继国岩胜也突然现身,将手放在了刀鞘上,随时准备应战。

不过就算是他,恐怕也没法在这么多特级咒灵的围攻下保护自己全身而退。

看来宿傩是某个在咒灵心里‘不可能不知道’的存在。青年想着。虽然自己也从高专或多或少听到过那个名字,但比起半吊子地说“我知道”,不如直接否定。

——总之接下来要是说错一句话,马上就会死。

还好现在是在‘山’里啊。

房石阳明这样想着,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刚才的那种爽朗和善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虚无与冷淡。

威圧感如同黑暗中的黄泉之山,萦绕在所有人的梦魇里。

“人类社会形成之后才诞生的诅咒和咒灵对我来说都只是后辈而已,我在这无聊的夜晚找你们打发打发时间,对此有什么不满吗?你们这些新生儿。”

是他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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