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暑退,又是农闲季节学子纷纷赶往书院入学，书院就坐落在江宁城郊和安山的山脚下与道观比邻。顺着古道而上,古朴致远，就如同置身山水画中。

马车慢慢悠悠的行道山脚下，两个模样清秀俊朗，身着青色襕衫的书生先后从马车上下来。

月儿紧跟在两人身后，苦着脸小声求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语凝从她手里拿过书袋背上，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不以为意道：“我的好月儿，你都说了快一路了，怎么也不嫌口干。”

月儿脸颊涨红,急的直跺脚。

苏语凝还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打开在胸前扇了两下,她扬了扬下颌，笑问身旁的谢瑶，“如何,能不能把你大哥给比下去？”

谢瑶掩着嘴直笑,点头道：“我瞧着能。”

苏语凝心满意足的将扇子一收,拉住谢瑶往书院跑去,“快些走，要迟到了。”

两人顺着石阶往上走，刚跨进书院门槛就听见了敲钟的声音。

谢瑶有些退缩的拉住苏语凝的手，“你说大哥会不会把我丢出来？”

“他不敢。”苏语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有我护着你呢。”

朗朗的读书声响彻书院，苏语凝带着谢瑶从一间间讲堂外走过，找到了东侧那间。里头坐着二十来人,全都穿着一色的襕衫，苏语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谢蕴清。

少年面容出众，五官清秀隽雅，身形清瘦如竹，即使坐着背脊也挺的笔直，头微垂，眼睫在下眼遮出一道阴影，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

雅致的如同镌刻在了这一方古朴宁静内。

谢蕴清似有所觉的抬眼看去，随随一瞥就收回了目光，可下一瞬他又极快的看向两人。

苏语凝清楚看到他眼底闪现的诧异和错愕，抿起唇冲他狡黠一笑。

谢蕴清微压下唇角，握着书册手紧了紧，在其他人也发现之前快步走了出来。

他看着两人的这一身打扮脸色都变了，重话又说不出，半晌也只吐出两个字——“胡闹。”

谢瑶甚少见到兄长这般严厉的样子，挪着步子往苏语凝身后躲。

谢蕴清看出了她的意图，冷声道：“母亲和父亲知道你这样子胡来吗？”

“我、我……”谢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暗自戳了一把苏语凝的腰。

苏语凝冷不防的被她戳了痒肉，捂着腰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谢蕴清顺着她手捂着地方看去，宽松的襕衫被压出曲线，他匆忙移开目光对两人道：“还不快回去。”

苏语凝不理会他说的，清了清嗓子拱手道：“谢兄，往后我们就是同窗了，还请多多指教。”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还是紧张的，手心也有些发热。

谢予安不知何时从后面窜了出来，他挑眉托着下巴将苏语凝和谢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看到苏语凝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乐不可支的拱手回了个礼，“苏兄，三弟。”

谢蕴清看着两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微抿了抿唇。

这时书院的周夫子走了过来，“什么时辰了还在外面，一个个等着罚站？”

几人赶忙作揖恭敬道：“见过夫子。”

周夫子看了他们一眼，见到是谢家两兄弟就也没多说什么，“进去吧。”

谢瑶头也不回的紧跟着谢予安往里走。

苏语凝故意往谢蕴清那侧走，停在他面前道：“谢兄让个道？”唇角微微翘着，俏皮的语气里颇有些得意的味道。

她就不信他还能当着夫子的面戳穿了她。

谢蕴清看着她明艳的笑容一点也笑不出来，沉默着退开了一步让她先进去。

谢予安赶走了坐在苏语凝旁边桌的那个人，将书支起来挡在面前小声喊她：“苏兄……苏兄。”

苏语凝本来不想理他，实在被他喊得心烦，就也支起了书压低脑袋道：“何事？”

谢予安问道：“你怎么跑到书院来了？”

苏语凝随便找了理由搪塞了他，目光却落在了那道如竹的背影上。

要不是谢蕴清总避着她，她哪至于追来这里。如果不是阿瑶告诉她，她甚至不知道，一直到冬时他都准备住在书院里。

周夫子还在前面讲课，谢蕴清头一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听身后两人隐约的窃语声，却无奈什么都听不清。十几岁的少年就是再沉稳，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幼时起她就喜欢追着二弟玩闹，他没有二弟的主意多，相较之下他总是无趣的，也只能在后面护着她。

他无法确定嫁给自己是不是她心中所愿，所以才想要避开，也好给她时间想清楚，若她真的喜欢谢予安，他可以成全。

他们的婚约只是口头承诺，还没有交换庚帖，还来得及。

他以为自己能平静的思考就也能从容地应对，可此刻他连手心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