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我知道你身手过人，所以这些弓箭上都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你纵然能接得住一支、两支、三支箭，你接得住这百支，千支箭吗？哈哈哈哈哈！”甫信得意大笑。

周遭萦绕着一缕一缕令人作呕的苦味。

沈绛动了动鼻子，闻了闻，色变。

他同萧尹小声道：“是乌金草毒，中毒之后，片刻便能毒入心肺。”

萧尹竟然有心情笑了笑，他道：“看来都史大人准备这般周全，萧某是果真活不过今夜了。”

甫信冷笑：“不错，左右你不过一死，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如今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萧尹眯眼看他，忽地，眼眸一烁，“你，原姓华吧。”

华姓，沈绛知道是中原的前朝皇姓，三百年前，华朝覆灭之后，皇族流散。

“不错！”甫信面目狰狞，“萧尹，你倒还记得！”

沈绛蹙眉，悄悄一垂手，手中便多了三枚闪着绿光的柳叶小刀，萧尹却暗中将他的手扣住了，又同甫信道：“不错，我记得你。”

萧尹冷冷道：“华广言，十五年前，你因罪流放北溟长城外做苦奴，为了一口吃食，被监工打得几乎死去，是我大哥见你识文断字，敬你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令人免了你的劳役，还给了你个文书的活计。”

“哼，萧世子虚情假意，邀买人心，不过是为图虚名罢了。”甫信冷笑。

沈绛能感觉到萧尹一瞬间凝起的杀机，但很快，他又忍耐了下去。

萧世子？沈绛记起，十二年前那个态度端和的清秀男子，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沈绛不知道他开门待客，结交天下，是不是在邀买人心图谋虚名，但他若真有野心，便不会不收父亲那副《九州堪舆图》。

想来萧尹很是敬重他的大哥，被人出言毁谤，是他不能容忍的。

萧尹的言语更冷，“你作了我萧家多年的狗，吃了那么多年萧家的饭食，却反过来对着主人狂吠，真是忘恩负义的很呐。”

“萧尹！若非三百年前，你们萧氏助郑氏反乱，这天下，还是我们姓华的！三百年啊，三百年，我族人忍辱负重，就是等着你们受报应的这一天！”甫信对天狂啸，然后一刀指向萧尹。

“你睁大眼睛看看，你们萧家忠于的这个朝廷，照旧满目污淖，照旧民不聊生！而萧氏，为郑家守了三百年的边疆，依旧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们给郑家当狗，当得又如何啊？”

雨丝连绵，萧尹浑身湿意，一脸冷然，他盯着甫信。

甫信见他目色幽深，狂笑道：“你恨吗？哈哈哈哈哈！巫蛊之罪，欲加之辞……如何？你纵然恨意深浓，你纵然杀入朝堂，但萧氏的世子夫人，还不是为了区区一枚毫无用处的粮印，在姓郑的身下婉转承欢？”

沈绛紧皱眉目，这甫信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恶心人。

西灵山上的那个尼姑，是萧尹的大嫂，是他要为死去的大哥守护的人，但她却因为他遭受了这般屈辱，萧尹此刻，听着这下作的言语，一定很痛苦。

“你那深为敬重的兄长，就算死了，都还被姓郑的给戴了绿帽！而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十年前不死，因为你自不量力！因为你竟然还妄想辅佐一个姓郑的女皇出来。”

甫信见萧尹立在仓门前，一身幽暗，仿佛乌夜深深。

“你还不知道吧，粮印之事，是我告诉世子夫人的，嘿嘿，那个无知妇人，空有颜色，却没有脑子，我同她说，以你姿色，换取萧尹得十万大军，正如虎添翼，她就信了，她就信了……哈哈哈哈哈……”

甫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沈绛都能感受到如同刀箭一般扎进萧尹的心中。

沈绛眼珠暗动，昏昧的夜色中，眼前数百支毒箭将他们团团围住，甫信定然对萧尹很是惧怕，为了能够万无一失地杀了他，防备地几乎密不透风，不过，甫信好像没有注意到一件事，那些□□手所站立的位置……

沈绛觉得萧尹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他从开始的激怒，粗重而短促的呼气，变得深长而缓慢，他在整理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压下了所有能够令他失去判断力的怒意。

最后，他静默许久，好似真的在听甫信那些废话，面上虽然依旧深沉无比，但却暗暗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沈绛没有甩开，萧尹的手，骨节分明，掌心一层薄茧，那是长年习武握刀剑留下的痕迹，虎口处有疤痕，应当受过伤。

不过，这一切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微微地捏了沈绛的手一下。

甫信还在狂笑不止，“我等着你们姓萧的和姓郑的狗咬狗，已经很久很久了！”

雨似乎小了些，风也变得微微……

就是这个时候！

沈绛反手便捏着萧尹的手，压低声音快速道：“你想杀他，便杀吧！”

沈绛话音才落，那边甫信的咽喉便被扎上了三枚银钉，甫信的□□手们还未回神，顷刻间，一片浓雾炸开，萧尹已然揽着沈绛，如同最为迅疾的飞鸟，直冲云霄——

箭在弦上，一松即发，骤然变故，那些弩手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烟雾遮天蔽地，一时不知敌我，且那烟雾竟有辛辣之气，呛得人呼吸不能，诸人本能地将手一松，只听一片哀嚎之声起。

萧尹挥落了数支毫无准头的箭矢，紧紧搂着沈绛，落于巨大的仓房顶。

远处有火龙而来，浩浩荡荡，声势隆隆。

“是……”沈绛扭头看萧尹。

萧尹道：“差不多了，是李国泰的运粮队来了。”

沈绛点头，“你早便同他说过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