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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如心死(1 / 2)

叶如蔓和韩长庚还有一干禁军赶到岐阴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尸体横陈的景象。如蔓还来不及惊讶,只见韩长庚冲到殿中一个倒在地上的侍卫身边,轻轻晃动他的身体,侍卫胸口一片血迹,一动不动,已然牺牲了。如蔓视线一扫,发现他长着一张与韩长庚一模一样的脸,就是那日晚上如蔓见到的人!

如蔓心中一跳,没想到韩长庚的同胞兄弟竟是太子的人!

待赵熠缓缓转过身来,便看到了两个“韩长庚”,一生一死,抱在一起!

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赵熠难以置信地瞪着韩长庚,声音低沉得近乎嘶哑:“长庚,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恕罪,这是属下的亲哥哥,韩启明。”韩长庚遏住心头的伤痛,向赵熠深深叩首。

“你的亲哥哥?”赵熠的脑子发钝,内心一时半会失去了所有知觉,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迷迷沌沌地处在一片鸿蒙之中。

“王爷容禀。我和我哥是同胞双生子,从小没了父母,是被相国寺的武僧养大的。有日太子前来上香,无意间见到我兄弟二人骨骼精奇,功夫扎实,便将我二人编入东宫做暗卫。没过多久,王爷您奉旨守边,太子殿下担心您的安危,就将属下调到您身边做贴身侍卫,我大哥依然在东宫做暗卫。”

谈及这段往事,赵熠倒是想起来,十岁那年临出发去河东之前,内侍将韩长庚带到自己身边,说是派来保护自己的。当时,自己心如死灰,根本没有去想这是谁安排的。

“你当时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赵熠道。

“因为官家…官家对太子殿下要求严格,不喜他与其他皇子玩乐。故太子也是偷偷运作此事,不欲节外生枝,因而吩咐属下不得多嘴。”韩长庚这话说得委婉,但赵熠却听出了话外音——他那个迷信鬼神的父皇,向来认为他是水鬼转世,不想太子沾染他身上的“鬼气”。

“那这么多年,我的一言一行都在太子的监视之下?”赵熠忽而言神俱厉,方才心内的悲痛被这突然暴露的真相驱散了些。

“不是的。太子特意嘱咐过,跟了王爷,便是王爷的人,一切惟王爷马首是瞻。故属下从未向太子或者我大哥透露过王爷任何一点起居生活或行程安排,平时也绝不无故与我大哥联系。就连这次太子殿下蒙冤,大哥来找我打听王爷查案的进展,我也未曾透露给他。”

如蔓恍然大悟,那天晚上看到韩长庚与他的孪生兄弟起了争执,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真的吗?”赵熠拉长语调,明显充满怀疑。

“额只有一次…就是今年六月,王爷您奉命南下赈灾,当时属下风寒发烧,既怕强行随行会过病给您,又担心南下一路凶险,您无人护卫,只好擅自作主,向太子请示后,让我大哥代替我出行。”

原来在江州遇到的是韩启明,回到京城见到的是韩长庚,怪不得他态度差异如此之大,也怪不得太子会知道江州一行的种种内幕。盘旋在如蔓心头数月之久的疑云终于散开,她抬眼看向赵熠,不由得担心这些隐瞒十几年的秘密被他最信任的人骤然亲手揭开,他能否承受得了。

赵熠的面色如雕塑般凝固住,双眸眨也不眨,眼底渐渐汇聚起滚滚潮涌,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座巍然不动的冰山。

韩长庚见赵熠始终一言不发,又补充道:“王爷,您如何惩戒属下,属下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太子殿下他对您确实是关心备至,他一直想弥补小时候作为大哥的缺位,请您千万不要怪他…”

“够了!住嘴!”赵熠一声怒吼,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唇角绷得煞紧,一时不知他这外放的情绪是悲伤还是狂躁,“去账房领银子赶紧走,别让本王再看到你!”

“王爷!王爷!”韩长庚听到赵熠让自己离开,急得双膝跪地前行,走了几步又停住,不敢离赵熠太近,免得再度刺激他。

“我没工夫处置你。”赵熠收回冰冷的目光,向如蔓略一颔首,转身大步流星向殿外走,“乐水,跟本王去见官家。”

太子遇害的消息早有腿脚快的宫人传去了福宁殿,一并带到的还有贺林死前指责赵熠的那番诛心言论。皇帝闻言,一大口鲜血喷在帐幔之上,径直昏厥过去,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一边施诊一边点穴,才堪堪拉回了皇帝几欲脱离身体的魂魄。

待赵熠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下令,让他在殿外罚跪,不准踏入福宁殿半步。

恍然之间,仿佛回到了他十岁那年。

可是,就在前几日,御床前皇帝还拉起他的手予他赞许,那父慈子孝的一幕仿佛过眼的云烟、飘渺的梦境,现在想来充满讽刺。

赵熠听闻圣谕如此,紧紧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地敛起衣摆,双膝一屈,以一个十分挺拔的姿势跪在地上。

叶如蔓跟着跪在他身旁,心中直为他叫屈。皇帝到底有多偏心,才能将太子之死怪罪到祐王的头上?一个辽国间谍死前挑拨离间的言语,但凡有正常思维的人都能看出其唯恐天下不乱的险恶用心,堂堂大宋皇帝竟然听到心里去了?先前辽国六皇子在汴京丢了性命,契丹人便以牙还牙,图谋太子性命,身为大宋皇帝,不仅不讨伐始作俑者,反倒是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虽已入秋,但午后日光的毒势不减,两人跪在毫无遮挡的丹墀之上,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磨得锃亮的地砖反射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如蔓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昏沉。

混沌间,如蔓看到赵熠忽然叫住一个内侍,带着些许央求的语气道:“崔公公,你替我带句话给父皇。我一人犯的错一人承担,不欲牵连他人。叶乐水无端被卷入其中,父皇圣心仁德,又最是爱才,还请免了他的跪罚。”

如蔓瞬间清醒,忙道:“王爷,此事的主要责任在于我判断失误,我自愿与您一起领罚,您不要让我走。”

赵熠充耳不闻,对着姓崔的内侍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

这崔公公亲眼见到皇帝大发雷霆之怒,也知道赵熠犯的错有多严重,根本不愿传话,赵熠低声说了好些软话,又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悄悄递到崔公公手里。崔公公这才露出一个左右为难的表情,勉强应道:“殿下稍等,奴才去试试。”

如蔓偷偷向前挪了两步,小声道:“王爷,太子之死,错不在您。留下我在此,若官家召见,我还能替王爷澄清事实。”

“官家不会召见我的。”赵熠这才转过首来,他的脸苍白如雪,眼睛却红得吓人,两鬓的汗珠如雨般沿着脸颊汇到下巴,一滴一滴地掉落,“你身体弱,还有旧伤,先回府。”

如蔓见到他这副样子,更加担忧。这几日为了破案,赵熠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本就没有休息好,今天又连遇变故,偏偏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那位万人之上的皇帝,却将所有的责任算在了他的身上。目睹亲兄弟遇害的绝望,得知左膀右臂隐瞒的狂怒,被父亲当作出气筒和替罪羊的万念俱灰,这些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如同乱箭齐发,击穿了他的身体与心灵。

如此她更不能走了。

“王爷,我不走,我熬得住。”她声音很小,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赵熠看出了她的忧虑,故作轻松地笑笑道:“我身体好,就算跪个三天三夜,起来还能活蹦乱跳。”

如蔓还欲坚持,这时崔公公去而复返,带来了皇帝的圣谕。也许皇帝真的爱惜如蔓之才,又或许他只把火气撒在赵熠一人之上,他同意免去如蔓的罪责。

崔公公道:“叶乐水,陛下金口圣言,既免了你的责罚,你这便走吧。”

“不…”如蔓一动不动,目光停留在赵熠的身上。

崔公公无奈地摇摇头,掐起嗓子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陛下说了让你走,你就赶紧的,难不成你等着禁军把你拖走么?”

“听话…”赵熠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嘴唇,目光柔软得带着些许央求。

再不走怕是要惹麻烦了。

如蔓向着赵熠深行一礼,低声道:“王爷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说完,她也不拖泥带水,起身跟上崔公公离开了。

赵熠目送她离开的身影,眼角缓缓沁出一滴泪珠。他迅速地用衣袖吸去泪水,转过身,恢复了方才跪罚的姿势。

只是,他的腰板已不再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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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蔓人回到王府,心却吊在宫中。她坐立不安,一边顾念着赵熠的身体状况,一边又担心皇帝会如何处罚赵熠。她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忙碌一些,才能走出这个焦虑的死循环。她想到,之前契丹六皇子的案子完结后,赵熠忙了好长一段时间撰写和复核案宗,此次周怀忠谋反一案又落在赵熠头上,定然也少不了这个程序,不如先替他完成这项工作。

如蔓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坐到桌前便开始落笔。借此机会,她好好地梳理了案件的脉络。说来也简单,此案是契丹六皇子一案的延申。她此前一直认为,宋廷中应有契丹人的内应,现在看来就是贺林。不过,与烟柳班暗地投靠二皇子不同,贺林也许是真正忠心于六皇子并服务于他原本的计划的。因此,当六皇子惨死在宋廷之中,贺林便将矛头对准了大宋,一心想让大宋付出同等的代价,故而设计了圈套,诱导周怀忠谋反,借机让太子背上万劫不复的罪名。他却不曾料到,因为赵熠的出现,不仅查出太子与谋反之事毫无瓜葛,更顺藤摸瓜揪出了始作俑者。走投无路之下,贺林只好选择了玉石俱焚。

如蔓一旦沉下心来做事,便是不觉春深的状态,等她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已然入夜了。她轻轻吹干墨迹,整理好案卷,便去到前院,只见延莫和延宁两人无精打采地守在大门口,如蔓心一沉,赵熠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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