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将脱下的外套放到一旁，摘掉口罩舒了口气。
空调吹来的冷风打在身上，冷不丁激起一片鸡皮。
“林老师，先擦擦汗吧。”
“谢谢。”林奕接过纸巾，擦去额头上比较明显的汗迹。
“这天气倒是够热情的，出了我一身汗，怪难受。”她笑了笑自嘲地说。
云淡瞟了眼桌旁的外套，“那老师为什么还要穿外套？”
林奕面色一暗，沉默着双手捧起面前的可乐小抿一口，便言笑道：“这不是怕撞见熟人误会嘛，毕竟当年闹的太厉害，小区里谁不知道我曾放下的豪言壮语，说这辈子永远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
笑容倒是轻快，不似语气这般无奈。
“林老师是来找温老师的？”
听林奕这般话，想也知道不是回来见亲的。
“……算是吧。”林奕犹豫了下，点头承认，转而又摸着鼻翼神情显得低落，“其实也想回来看看二老过的怎样，趁还在这个城市，偷偷看一眼也好。”
“您要离开南城？”
消息很意外，云淡咬着吸管诧异地看着林奕。
“嗯，不得不走。”林奕点点头，看她表情似乎并不愿意离开。
“为什么？是温老师拒绝您了？”
话一出口，云淡又觉得不对，刚才在温家门口她亲耳听到温敏钰对林奕的辩护。
“没有，她从来不拒绝我，哪怕我得寸进尺的靠近，她也不拒绝。”
“就是总喜欢说她不是我的归宿。”
说这话时，云淡发现林奕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像潮水一样起起落落又比潮水迅速。
云淡突然想起温思琪对她姑姑的评价，想来那边也很痛苦吧，放不下这个，又放不下那个。
有点贪心呢……
那么将来，会不会也遇到这样贪心的选择？
云淡想，想着想着就又不想了。
脑袋已经不想再承受。
敛了心思，云淡又注意起林奕在她走神时说的话。
她说：但是，就因为她的不拒绝，我才要离开南城。
“我是同性恋的事被校长知道了。”林奕没有隐瞒，托着下巴看着窗自言自语，“她没有拒绝我得寸进尺的拥抱，然后就被人看见了，是她的又一个相亲对象，也是学校里的一个老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是同性恋的事，但是他对校长信誓旦旦肯定我是，还分析了我是同性恋的事被家长们知道后的后果。”
“他说了很多，我觉得一大半都是夸大其词，但不可否认他说的也很对，学生们都还年轻，容易受到他人的言行影响而轻易改变自己的认知观念。”
“可是……”林奕顿了顿，神情低落，“我不过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而已，根本没想过要改变谁的认知。”
“但是……谁叫我是老师，即便是个随随便便就会突然生病被代课的体育老师。”
“校长没说什么，但他的犹豫我看得懂，然后我辞职了。”
云淡叼着吸管，管内不断输送着奶茶到嘴里。
可能是喝的太多味道淡了，也可能是kfc的奶茶掺的水多，到嘴的味道不大甜。
云淡皱皱眉，没再喝下去，转而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南城？去别的学校不也可以。”
林奕莞尔：“还是太年轻啊。”
“南城虽然大，但一个行业总归是有联系，远了不一定灵通，但近的一定有所耳闻。”
“您不是还可以做健身教练吗，不一定要离开南城。”
“怎么，舍不得我这个同类？”林奕打趣说。
云淡眨眨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林奕见状，没有追着问，十指交叉高举，伸了个懒腰，“我不想离开，但是也不想继续带给她麻烦，思琪告诉我有人把这事告诉了敏钰她哥。”
“如果我再继续在南城待下去，只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索性离开南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继续等。”
“就是不能确定，我等到的答案是她这个人，还是一份请帖。”
林奕说的很轻松，很轻松，咧着嘴，笑得浑不以为然。
云淡却不这么认为，怎么假装轻松没谁比她更熟悉，林奕的伪装太拙劣，一眼就看得出来。
“林老师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林奕想了想，赧然说：“本来我是打算去国外，但是户口簿在二老那，我办不了护照，就想着在国内找个远点的地方待着。”
随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没过多久，林奕就先走了。
穿上她那件在别人眼里像傻子一样的外套，戴着口罩、帽子，又鬼鬼祟祟回到之前的地方。
云淡在她走后，就发了条短信出去。
随后，耷拉着心情也离开kfc。
……
短信发来的铃响很短暂，一瞬就过去。
温思琪反应过来时都过去好些时间。
点开信息，毫不例外对来信人的备注愣了一会儿。
再一看短信内容，本就算不上好的脸色又难看一分。
温思琪下意识望向房门。
客厅里的声音不比刚才，想来也差不多到结束的时候。
想了想，她从床上爬起下了床铺。
房子不是很大，有三间睡房，父母一间，弟弟一间，她和姑姑一间。
温思琪上了温敏钰的床。
床是上下铺，空间窄小，一抬头便是视野的尽头。
温思琪不喜欢这样短浅的视野，更不喜欢像这样逼仄的空间，它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视线在房间掠了圈，温思琪便拿起本书坐在床上等着温敏钰回来。
就如想的一般，没等多久温敏钰就回来了。
很疲惫，整个人有气无力像刚得了一场重感冒，令温思琪很担忧。
“姑姑，你还好吧？”
温敏钰乍一听声，十分意外地愣了片刻。
而后，她锁了门，虚步走到床边坐下，“没事，有点累而已。”
她转头试图对温思琪拉开笑容，却怎的也拉不起弧度，兴许是累的连肌肉都不想动。
温思琪目不转睛盯着温敏钰好一会儿，眼里仿佛什么都知晓的平静令温敏钰很不自在。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温思琪摇摇头道：“姑姑，能我和讲讲你和林姨的事吗？”
温敏钰脸色微变，却故作平静笑道：“怎么，你也和哥哥、嫂子一样觉得我和阿弈有一腿？”
“不是觉得，是我都知道。知道林姨喜欢姑姑你多少年，也知道您看她的眼神与待其他人有何不同。”
就像一个旁观者突然点破朋友对某个人的感情，一副‘你做过几次春梦我都知道’的口吻轻描淡写带来惊雷。
温敏钰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行举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她下意识瞟向房门，脸上遮遮掩掩的慌张生怕门上踹来一只脚。
稍许，她整整遮掩的表情，故作无奈道：“早叫你少看点言情你不听，现在好了，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东西，我和你林姨是……”
“林姨都告诉我了。”
温敏钰张了张嘴，半晌接不上最后的字样。
那心情就像外交发言人精心准备了长篇大论的谎言，结果在对外发布时，一个记者突然告诉你，总统先生在五分钟前已经在网络公布真相。
那酸爽的滋味想必不外乎于此。
“所以，姑姑可以告诉我，你和林姨的事吗？”
温思琪笑语盈盈往床里边挪，躺下身拍拍让出的空位。
温敏钰见状，心知今天是逃不过去，索性自暴自弃侧身躺下。
四目相对，温敏钰不禁一阵头疼，抬手揉揉两鬓穴位，叹声道：“你刚不是说阿弈都告诉你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温思琪不然，温声笑道：“一个故事，一篇小说，都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演绎，我现在所了解的部分是来自其中一个主角的视角，但是另一个主角为这篇故事的发展又做了怎样的铺垫，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所以我很好奇姑姑你口中的，你和林姨的事，还有你对林姨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
“一定要知道？”
“你知道的，我对这方面我一向很八卦。”温思琪笑着说，“一定。”
闻言，温敏钰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既然阿弈都跟你说的差不多了，我再补点内容也没什么。”